一
一踏三生远常伦，嬉笑怒骂绝痴尘。
俯揽庙堂纷争处，错漏人间几度春。
他拖着早已血肉模糊的双腿，吃力地向前爬着。
再一步，只要再一步……
一入此谷，永不受苦。
已经能看到谷口矗立的石头上书鲜红的恶人谷三字。
他终于笑了起来，随手抓了一把身下的泥往嘴里塞了一口。
“来者何人！”
沙哑的声音如同破铜锣响起，惊飞了早已对他虎视眈眈的寒鸦。
“陶寒亭……”
他干裂到血肉模糊的嘴里吐出三个字，
"求见谷主。"
来人俯下身子，将划满刀疤的脸往他头上一凑。
“白衣孟尝陶寒亭？”
来人忽然大笑三声。
“你来我恶人谷送死吗？”
“求，求见谷主……”
他支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说完最重要的一句话后晕了过去——
“替，替我报仇。”
二
“堂主，浩气盟可人求见。”
他眯起眼睛，身边人早已按捺不住兵器就想杀出去。
“浩气的说客，放进来作甚？”
康雪烛嗤道。
“听听她说什么。”
这个有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的小姑娘，
不知她是否仗着自己是剑圣的关门弟子，只身一人就敢打着浩气的旗号来做说客。
他和康雪烛高高地站在山上看着她。
“陶孟尝，昔日你也曾是义薄云天万人敬仰的大侠，奈何作贼！”
她白衣飘飘，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眸子里的执拗也是世所罕见。
大侠，大侠是什么？
他心中忽然剧痛，想起那晚为了救人，丧妻断腿的时候，这些所谓正义之士在哪里？
更遑论后来他为报仇而大开杀戒，在他心里，早已和这些人断了干净。
自己遭难之际，唯有恶人谷留下了他。
出了此地，早已无容身之处。
而这些人！她们凭什么来审判是是非非！
“不必多说，浩气与恶人谷誓不两立。今日放你回去乃是留你师傅的颜面，再见即分生死！”
“邪不胜正，陶寒亭，恶人谷滥杀无辜，害我同胞，刺我弟兄，劝你早日回头是岸！否则浩气定会将此地夷为平地！”
他大笑起来。
“届时，我陶寒亭定一步不退，死守此谷！”
可人走后，他看着康雪烛，忽然想起那日自己濒死入谷时，这人伸出了手问了句——
“前方即地狱，君可愿同往？”
三
一醉江湖三十春，焉得书剑解红尘
雪凤冰王笛又在这月圆之夜响了起来。
他抱着一坛酒走向了这曲声的来处。
“谷主，来一坛吗？”
王遗风停下笛。
“可人今日来过？”
他点点头。
“被我轰出去了。”
“这夜色让我想起那年亡妻遭害，也是这般的月色，良辰美景，可惜她永远都看不见。”
王遗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谷主，当年屠城之事，你可后悔过？”
王遗风不答，又吹起雪凤冰王笛。
听了良久，他正打算收起空坛子回屋，
王遗风终于淡淡开口——
“三界阡陌，六道百苦，哪有世人不无辜？
世间正邪黑白本为同源之水，清浊善恶，终有同流之时。
寒亭，人心即江湖，即善恶，即是非。
生死一步，神魔一物。”
四
马蹄声已至谷口，而炎狱山一路早已白骨遍地。
他整整衣冠，火光中雪魔堂的众人早已肃然待命。
“三生路，杀！”
他振臂一呼。
以杀止杀。
五
康雪烛托米丽古丽昨日送来一个新物什，想是近来新雕之作。
他左手仍旧敷着肖药儿配置的伤药，右手摩挲着物什，背后仿佛刻着什么，
借着月光仔细一看。
走过三生路，终老恶人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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