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节,这个节日太过遥远了。在我还是儿童的时候,我对这个节日就没有多少期待。
首先,学校里不会因此放假。这是最主要的,它没有带来更多的假期,就不会给我带来更多的快乐。其次,没有人在这一天给我送一份礼物。没有礼物的节日就不像一个真正的节日。
但它毕竟叫做“儿童节”,它必须年年出现,提醒那些长大的、老去的人,他们曾经也有过童年。
当一个人没有在小时候疯过闹过,我们说他“没有童年”。如果按照这个逻辑,那么我是拥有过童年的。因为,我的童年里有她。
她是阿照,她是我的童年。
三年级毕业后,妈妈把我转学到县城了,那一年我10岁。一个人的小时候不会有很多大事,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大的一件。它与我切身相关,它使我天翻地覆。
我和周围的人不一样了。他们放学有家回,我却在校门口原地打转;他们吃着妈妈的爱心餐,我却逗留在某一家熟识的小饭馆;他们是职工干部子弟,而我,是农民。
开学第一天,我就隐约知道了这个事实。我站在班级门口,看着老师把所有人的座位排好,新书发完。我也想站在排高低的队伍里,感受一下新同学的热闹。可是我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教室,告诉他们,我是新来的插班生。
有一天,我主动走近一个女同学,我们聊起自己的小狗,她说:“我的小狗喝牛奶,我的小狗有芭比娃娃。”于是,我的第一次交友宣告失败。
那一年的儿童节,学校照例停课一天,用来制造各种欢乐。我大概也激动了一阵子,但很快便失去了期待。有才艺的人竟然那么多,除了我。况且,女生的节目是需要自己化妆的,而我该去哪里搞一盒简单的化妆品呢?
我成了落单的人,可落单的不止我一个。在屈指可数的没有化妆的女生里,我看见了阿照。她甚至比我更要安静,似乎连期待都不曾有过。她永远低着头,红着脸,从不对谁笑一下。她总是小声说话,很轻柔,暖到人心里。
她的爸爸是工商局长,她是家里的独生女,但她没有小狗,也没有芭比娃娃。她不是农民,但她和我是一样的人。
那个时候,我已经不用再去午托班了,妈妈在县城租好房子,做起了小生意。我也可以回家吃饭了,而且同阿照一起。
我们竟然同路,都在离学校很远的地方。阿照有一辆自行车,每天上学,她会准时在楼下喊我的名字。我永远坐在她的后座上,叽叽喳喳,什么也不用担心。她总是默默地听,甜甜地笑,仍然红着脸。
她很努力,成绩却总是不太好;她讨厌家庭作业,却每天老老实实地写;她有很多不会的难题,却永远不敢问同学。我的出现,让她由衷的快乐。
阿照的爸妈都忙,他们似乎无暇顾及她,所以,她的课外时间都是在我家的小出租屋里度过的。每天晚上,阿照要在我家呆到天空黑透,直到她的妈妈在楼下呼喊,她才会开始慢慢地收拾书包。虽然这小小的离别每天都要上演,但我仍然舍不得她走。因为她走后,出租屋里只剩我一人。妈妈生意不好做,总要到后半夜才关门。
阿照喜欢吃米线,我也是。我们常常徘徊在某家小吃店门前,用仅有的零花钱合买一份带有麻辣鸡块的米线,然后一人一筷子,可以开心一整天。升中学后,有天阿照到我农村的家做客,妈妈专门做了米线,花费了好大的功夫,虽然不是小吃店的味道,但阿照吃了两大碗。她从来不好意思在我家吃饭,但那天她吃得香甜。
升入五年级以后,我们不在一个班里了,但这并不影响什么。妈妈给我买了自行车,我们总要把车子锁在同一个地方,用两把锁,把两个车轮子锁在一起。放学后,我们就在那里等着对方。假如一个人要在学校做值日,那么另一个人就趴在自行车座上写作业。
有一天下午,在放学的路队里,一个男生故意伸出脚,把阿照绊倒在地。阿照膝盖磕破了皮,手掌也擦出了血,但她什么也没说,独自抹了一路的眼泪。在那几年,只有我一个人可以亲耳听到她的委屈。于是我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说:“阿照,我们追上他,打他一顿。”
阿照永远同意我的决定。于是,我们打开车锁,朝着那个男生回家的方向,拼命地蹬起脚蹬。我们热血沸腾,想象着将要发生的惨烈场面。就这样,我们竟然真的看到了那个男生。我大喊他的名字,第一次痛快地骂了脏话。阿照啥也不说,只是把一腔委屈发泄在脚蹬上。她越发的快了,眼看就要追上那个男生。那男生本来并不在意,但他坐在朋友的后座上,阿照几乎一伸手就能拽到他。
她真的伸手了,却没有抓到他。但那男生却慌了神,他一边让朋友快点骑,一边大声喊:“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于是,阿照突然就笑了,她停下车子,一脚支撑地面,一脚仍搁在脚蹬上。她笑得弯腰岔气,笑得眼睛里全是泪花。
初中三年,虽然我们不在同一所学校,但周末两天,她一定会骑着车子按时来到我家。那时我们已搬回农村,骑车一程,需要大半个小时。
妈妈时常跟我提起阿照,在我的一众好姐妹中,她对阿照似乎最是放不下。她总说,在我最孤独的那几年里,阿照给我的陪伴,多过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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