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击
齐沙扬等言道率军过了境,戴上面纱,从丝绸铺的后门骑马离去。她被派来负责给楚阔解药,如今他们已经去往北部准备打仗,而燕朝皇帝一道旨意命她回宫。齐沙扬捏着这上令,盘算了两天,决定向南回来。
路上,她夜宿北部外族人开的客栈,内有歌女扮成男人模样唱到: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齐沙扬喝了一口葡萄酒,自嘲道这词如今与自己真是相合。
另外的歌女着胭脂妆,眉目皆画得分明,唱到: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
齐沙扬醉眼朦胧地问老板娘道:“你们这歌女不行,且都唱乱了。”
“这是二人梦中相见,自然男女皆阐释心事,互诉心扉,有何乱的。”老板娘回说道。“你们这域外人开的酒馆,竟然如此文雅,好,好。”说罢,直接拿酒壶干了最后一口酒。
“想千年以前,没什么域内域外,大家一起和乐,那才是好光景。”
“哈哈,老板娘。”齐沙扬大笑起来。“那是过去,如今内外分明,不久后你们都得被赶出去,还是快走吧,回你家里去。”那老板娘没再搭话,而是沉默了。
第二天一早,齐沙扬整好衣帽面纱,再次上路,头天晚上的事情,恰如一梦,过了就过了。
快马不歇,十几日光景,她便来至潍州。一到这里,她马不停蹄地就来到了州首的府宅。白绸黄花还在,人物光景不同,如今这里的主人已是方正平了。齐沙扬直接抄起鼓槌当当当连敲五下鼓,由内院出来之人一问,她便答说:“小女子有冤情,达官显贵肆意烧杀抢掠,践踏人命,却无人敢管。”那管事儿的平素受他老爷的命,不敢轻慢上前敲鼓的冤民,只得带她进去内屋了。
走到里间,方正平细问原委,齐沙扬才端端正正地说道:“小女姓齐,原为龙岩人士,后家破,族亡,自己又随家人被掳来,实在衷肠满腹,恨难说尽。”
方正平心里大吃一惊,表面没动声色,速速安排人备饭,言说这女子之遭遇堪伤,要细细问来。待周遭安定,方州首才悄声问道,其父是否为齐正。齐沙扬默然点头。
这时,只见旁侧的石壁略动了动,竟自己打开,而李瑞从中而出。“可是沙扬?”“正是,这莫非就是李瑞大哥?”“是我。”齐沙扬喜不自禁,但也是只略略一笑就止住了。
“你父亲他……”“我不知他生死,但那皇帝让我进宫,一切还有机会。我就知道您绝不能轻易撒手而去,您务必保护好自己,我自会见机行事。”“如今北方有变,那里只会更加险恶。”“是,我记住了。”齐沙扬将几件物件儿交给李瑞方正平,跨马拜别而去。
到了忘仙楼,齐沙扬换了巡外侍卫的衣服,将面纱摘了去,依旧跨上马,和其他侍卫一起进了长盛宫。很小的时候,她也曾来过长盛宫,如今这皇帝让她再度回来,想必实在是有事情需要办。
万时铭直接将她引导了承极殿,赵靖坐在里面等着她。齐沙扬清了清胸口的闷气,上前见过:“我长途奔波,腿不甚舒服,就不跪了,望皇上原谅。”
赵靖笑道:“自然不必跪,多年没见,齐家小姐还是这么厉害。”
“皇上,敢问如此紧急叫民女入宫,可是为了我父亲。”齐沙扬还是不卑不亢地说。
“你在滁州待命,可曾看见楚阔又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赵靖问道。
“我不曾着眼观察,只是传递物品罢了。”齐沙扬回答。
赵靖不由一笑:“你父亲很是关心你,也多次问起来。”
齐沙扬猛地抬头,语音中带了颤抖:“父亲可还活着?他可还好?”
“他自然是已经死了,活着的是他的执念。”赵靖定定地看着面前明艳倔强的女子。
没错,对外而言,齐正的确已经死了。
赵靖抬手:“领着齐家小姐下去休息,在外多年,好好调养。”
万时铭领命,领着齐沙扬下去。后者固执地向后看赵靖,巨大的慌张从她心底蔓延开来。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哪里,更不知道赵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丹琼北面,言道麾下,开始架起大锅喝酒吃肉了。闹成这样,倒不像打仗,更像是聚会。
炊烟渺渺,一道热气仿若将人带回家乡。只是众人也都疑惑主将到底什么打算。
言道穿梭各处,检查个人铠甲佩剑,共有十五帐列,言道一处一处举碗敬酒。到了楚阔他们那里,终于看见了楚阁楚阔二人。
上次两人分离,是言道清清楚楚地说出“滚”字,还拿剑抵着楚阔的喉咙,赶了他出去。别说吵架,在言道之前,楚阔从来都没和别人说过这么多话。所以啊,主将才格外担心。
“诸位,一路奔波,还要奋勇拼杀,辛苦各位!我赵潜,别的不说,绝不做第二个冲出去的!富贵出于战,名声出于战,等了这么久,各位的机会来了!我先干为敬!”说罢,言道一仰脖儿,一碗酒霎时一滴不剩。
士兵们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也都干了,海呼山喝。楚阔看见了言道给他的眼神,暗中点了点头。
待饮毕,楚阔只身来自言道的帐侧,果真那人背着手在那里站着呢。
“将军叫我,可有要事相议?”楚阔站那儿说道。
言道看了看两侧,抓着楚阔就从后门进了帐里。
“楚阔,你生不生气、还是不生气。”言道的舌头都快要倒不利索了,但是手脚麻利,一下就抱住楚阔,将他按在帐壁上。
这太亲密了,楚阔脑海尽是抗拒。但是他的心好像没想让他推开。
“将军,阵前醉酒,是第一大忌。”
“我好担心你,我怕你被扔下。”言道越抱越紧,楚阔感觉俩人就要到一具身体里了。
“现下还是好好地随军出征了。”楚阔鬼使神差地伸手拍了拍言道的背。
“你不知道,从小到大,我就喜欢你,言道还是赵潜,都只喜欢楚阔一人。”字句带着酒气,都扑到了楚阔的脸上。“我看你练剑,就想有朝一日和你一起练,我看你,嗝,照顾楚阁,就想起我妹妹,还想和你,嗝,一起照顾她。”说着说着,话音就小了。
“言道?”楚阔侧耳听了听,这人的气息变得安稳了。他慢慢地将言道从他身上掰下去,放平,盖被子,还拍了拍。又过了会儿,楚阔倒了杯水,放在床边,才由后门离开了大帐。
等一切又归于完全的平静,言道睁眼,眼神分外清醒。他嗅了嗅被褥上的气味,深吸一口气,才不舍地翻身起来。这刚才还酩酊大醉的人,此刻托着腮,笑得意味深长。
“什么!?他们毁了我们的田?!”随克大怒。
“大王,前些日子那个主将逛来逛去,恐怕,恐怕就是在找我们的……”“你们这群废物!他们截断了刺幽的水,还不是教训吗!你们!”
随克气得发晕,只得勉强坐在椅子上,兀地喘气。
实则,言道只叫一小队暗夜悄悄毁了几处农田。千济适合能种粮食的土地不算太多,加之这随克的脾性太过于暴躁,才会如此着急。
“把那里的兵头给我砍了!”随克怒道。“要是不行,就和他们结盟算了!他们刺幽离这十万八千里,隔着大草原,我倒要忍受猛虎在我枕头边上,夜里睡觉都睡不踏实!”
“大王还请三思啊!”正说间,他的王后哭哭啼啼地从后面出来了。“大王和俾妾的一双儿女还在刺幽他们手里啊,要是他们被激怒了,这,这可如何是好……。”王后一出来就跪下哭求。
谁知这随克素来最看不起哭哭啼啼的小女儿态,也不以姬妾为然,见这场景,心下反而愈加烦躁。他不耐烦地赶走了王后,又坐在那里生了好几肚子气,摔了几个琉璃盏和玛瑙瓶才算完。可惜贡赫的副将布察加已经离开,去了刺幽北面排兵布阵,不然还能有个人告诉他,不能轻易慌张燥怒。
言道听了手下的人来报,随克大怒,要杀南部农田附近的士兵。言道听了不禁喜悦,命人打开随军的宝箱,收拾些东西,要给千济送去。
随克的脾性算是被言道摸透了,这人不仅急躁,还极爱面子,自己的宫殿大营都要摆满奇珍异宝。说起来,这也是言道偶然发现的。当初各族首领去燕朝会面,打猎之时,随克悄悄命手下打了鹿、兔子等物,算作自己的战利品,而赵靖给的珍宝,照单全收,看见宝物时两眼都放光,于是此时言道才想如此收买这人。
言道悄悄派使者带着珍宝找到随克,说道:“我们将军知道大王为难,然将军愿为大王分忧。您只需要打一场假仗便妥。”
“假仗?”随克纳罕。
“是。到时燕军过境,您率精兵从山下冲下,但不必多带武器负担,也别真打,我们也断不会动手,只需撒些飞沙石子,扔些尸体烂布,再放一把火烧了战场,便没事了,到时您也好与刺幽王交待。”
这随克还在犹豫,而使者又打开了一箱宝贝说道:“事成之后,还有十倍于此的珍宝奉上,更有千古难得的玉石,将军已经备好,只等感谢大王时献上,祝大王山河永固。”
那使者回来时,便对言道说,随克已经答应了。
言道冷笑一声,心内大喜。若是都遇上这样的傻子,自己实在不用费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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