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林喜食糯玉米,有一次买了四五穗来煮,出锅时,热腾腾地烧手,左右拿不住,就用筷子往芯里猛插,咔嚓,一根筷子应声断了。
德林就这么一双竹筷,一年四季用着觉得舒心很良好,这一断截,再吃饭时就不怎么顺手了。他有囫囵囵一把儿青闪闪的塑料筷儿,总觉不怎么环保,也不一定养生,热锅热碗里抱抄一准有毒副作用,一直放着那些塑胶筷,就是不肯动用。
德林想到超市买一把儿竹筷(一双零售估计哪地方也不肯卖),可又一思量,家又没在这个城市,置买啥都是个累赘。灵机一动,不如施施脸气问有家庭的人寻(讨要。借而不还之意。)一双得了,一双竹筷也值不了俩p钱。
午间吃饭时,德林对同事刘阿鼠说,拜托哥们儿…妳回去后,把妳家的筷子…记着是竹筷儿,拿来一双我用,不是竹筷就别拿了,我的筷子前不久断了,长短不齐,不好用了。
好的好的!不就是一双竹筷么…好办得很,我吃过饭就把竹筷给妳捎过来。刘阿鼠说。
下午,刘阿鼠上岗,两手空空。
德林也不好意思追问,只当压根儿就没拜托对方做过那事儿,依然低头忙着自己的活,在登记本上不停地写写画画。
那刘阿鼠就开腔儿了,说:丫的…妳说的那事儿办不成了,妳可能不知道我家的那个情况…我家一向用的都是树条子和芦苇杆儿,七搁对八凑合糊涂麻缠拼搭着用的…实在拿不出手,让妳见笑了,真对不起啦!
好的好的…这个不算什么,拜托妳办事儿本来就是给妳添麻烦,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才对呀!德林自查自纠,责无旁贷。
那…可就耽误妳使用啦!刘阿鼠哭笑着说。
这个没啥没啥…妳那儿没有,我还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门路儿总比困难多…对不?德林开怀地说。
德林想发动群众,他知道广大人民群众的能量是无穷无尽的,日常生活中,怪难办的事儿,只要依靠群众,很快就可迎刃而解。
德林见到出入门岗蹬着三轮车收废品的老秦头,说了要寻一双竹筷用用的事,老秦头瘦寡骨脸上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呲牙咧嘴露着几个陶瓷装饰牙,嘎嘣脆地答道,好说好说…妳请放心啦,我一见到,就立马给妳送来…说来我用的筷子也是捡来的…通新鲜着哩,真不行的话,我把我用的给妳带过来…嘿嘿!
那倒不必,不过兄弟的心意我领了。德林说。
德林目送三轮车走远,一思索,老秦头的话在没落到实处时,还真不能当真,比如,对面同事刘阿鼠,同样答应得铁楔一样儿,到底还不是没办成事?这世间的人啊,别光听好听话儿,那都不顶用,要看供事儿之人有没诚心实意才能说明一切。
德林又遇到开大三轮的窦建德,忙迎上去,说,窦哥…能不能拜托妳办个事儿?
啥事儿?兄弟妳说。窦刹住车说。窦建德收了多年废品生意,现在兼职在另一小区做垃圾分类业务,早出晚归,朴朴实实,为人低调谦和,平易近人。
我竹筷断了,想让妳帮我弄一双。德林说出打算。
窦建德仰脸笑笑,说,兄弟…这样吧,妳一会儿,也就是下午一点左右…妳到我住处,我住哪儿,妳是知道的,一敲门,我给妳找一双…那玩意儿多得是!
那就多谢窦哥喽!德林说。
嗨…谢啥呀,这小小不然…举手之劳的事儿,不足挂齿不足挂齿。老窦微笑着开着三轮先进入小区了,
一点左右,德林如期敲了老窦的门,老窦答应着开了门,手里捏着一双崭新的竹筷,递给德林。
德林抱歉道:打搅窦哥休息了!
兄弟…说哪儿去啦?我还没睡觉哩…大天白日的咱还没那睡懒觉躺平的臭习惯。兄弟…妳到屋里坐会儿吧,光立门外一成何体统?老窦礼貌地客让。
不啦不啦…窦兄,我拜托妳的事儿都是妳能办的…不过,我还有一事儿相烦劳。德林说。
啥事儿…兄弟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得到,肯定不会推辞。老窦表态。
妳看我的网眼鞋,是夏天穿的,现在隆冬了,穿着不隔气,老冻脚,都穿了三层袜子了,还不挡一点寒,再冻就会把脚趾头冻坏了…妳知道我们在外讨生活实在也不容易,辛辛苦苦挣那仨核桃俩枣还得省吃俭用接济家用,让咱在外买这买那闲花销也不现实。咱岁数大了,也不图样儿更不玩楞,只要不受冻就行了…我想,妳发现谁家淘汰不用的灯草绒棉鞋或皮棉鞋之类,只要底子好又是黑色的…就拿回来…行不?
好说好说!兄弟妳说这番话我最爱听。不悖老哥说,妳看我脚上这一双皮棉鞋,我都穿了三个冬天了,一打鞋油,跟新的是不是一样…也是在废品堆里捡的…生打茬儿去购买还不得照样花钱,咱老百姓的一分一文来得恁么易得?要知道大环境真正的泡沫寒冬还未到来,到那时看谁大手大脚又不虑后而收不拢摊子吧…哈哈,而那些把好好的鞋子扔掉的人,不是败家仔也是没吃过苦受过罪的人,从来就不知东西中用…一旦山穷水尽跟wkL一样一片残垣断壁,水没水电没电吃没吃穿冇穿…一下倒退五十年,那就吃家铁了,不用谁苦口婆心去教育,都乖乖地学会咋么过紧日子喽!老窦表示看法。
窦哥讲得实在,合情合理,颇有同感。德林附和。
窦建德又指着室里的立柜与沙发对德林说,兄弟…妳看,我这屋里的家俬虽不是全新,但用着一点也不寒碜…唉,忘了给妳说啦,我前几天染上了那个啥,俺家妳嫂子她跟她妈扒啦扒啦…整饬三大包细软慌哩慌张就回老家去了…连好水果也带走完了,就留下一个烂梨和一个烂苹果,我也就不好意思让兄弟尝啦!
德林摆摆手,说,兄弟也老不容易呀…要是发热高烧晕昏了过去,咋办?正需要人手照顾的,嫂夫人做得也恁地差池了些。
老窦笑笑,说,不提她了…咱穷人命大,风草雨动,是搬不倒咱的…哈哈!
那我不打扰妳了…窦哥!德林说着,捏着一双竹筷下楼去了。
傍晚,门岗临下班前,老秦头匆匆忙忙把一双竹筷放到德林桌上,招招手走了。不一会儿,窦建德把一个红塑袋递给德林,低声叮嘱道:兄弟…穿穿试试,千万莫冻伤脚,不行的话…随后咱再想办法弄一双。
行啦行啦…多谢窦哥关照啦!德林热情谢承,老窦满面笑容,招招手,驱动三轮去远了。
对面的同事刘阿鼠憋不住话儿,说道:妳可怪会想门道儿哦?
底层劳动人民若草根儿,生活都相当不易…再不会想个门道,那就等于四路一条也就冇法儿再活下去啦…对不?德林头也不抬地回刘阿鼠。
后来有人传言,说刘阿鼠家竹筷真的多哩很,只是刘阿鼠回去给内当家的一说送人一双筷子的事儿,被其妻一嘴儿回绝:不兴这个…天下哪有送人筷子的理儿?刘阿鼠一听就蚂蜂蛰驴x立马收了家伙,再也不敢提家有竹筷的事了。
刘阿鼠的妻子,讲究的路数儿特多,但不知那是哪片风土人情演化出来的规矩。
这号人,还咋指望她有一日能够心怀慈悲,大发善心,慷慨解囊,无私奉献,帮衬穷人,救济乞丐?
22年12月21凌晨2点于苏州玉出昆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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