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宜出行。
林绯倚在宅院外的石狮子上，眯着眼打量着来往收拾的人，马车还是那辆马车，只是多了几个伴行之人，这一行倒是极轻便的，看不出是即将要奔赴万里之外的样子。
待到收拾妥当，青禾青萍伴着小姐走来。
临到近处，林绯立正了身子，抚平了衣上的褶皱，跟了上去。
驾车的仍是阿德，青禾青萍扶着小姐上了马车。
林绯环视了一圈，周边有六七匹好马，人亦是够的，一人一匹，不多不少，遂摇了摇头，微叹了口气，也跟着上了马车。
一入马车，就见三双眼齐齐望来，林绯一愣，心内纳罕，莫非自己是坐不得这马车的，心里想着，便欲退下车去。
一见她这动作，向臻微不可见地撇了撇嘴角，“阿非你这是作何？”
青禾也在一旁帮腔，“是呀，阿非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另一边的青萍只低头不语。
林绯心内郁闷，面上却正色道，“我原是个粗人，自在惯了，怕误了小姐行程，就急赶着上车来，一来才发觉这车上四人啊，怕是会挤着小姐，便又想着与阿德一处坐。”
青禾望了望容下十人有余的马车，望了望一脸正经的林绯，又看看小姐与往日无异的面色，纳罕道，“阿非姑娘真是好开玩笑，这马车宽敞得很，是吧，青萍姐姐。”说着，向对面坐着的青萍寻求赞同。
青萍看了向臻一眼，便就微微颔首，轻声道，“那是自然，阿非姑娘坐吧，就快启程了。”
闻言，林绯挑了挑眉，轻笑一声，于青禾身旁坐了。
青禾朝她一笑，向臻和青萍倒没有多大反应。
待林绯坐定，外边阿德的请示声传来，“小姐，一切妥当，是否现下出发。”
“走罢。”向臻应道，说完偏过头深深看了林绯一眼。
明明仍是初见那般干净的眉眼，林绯却无端觉出一种不同来，有些许威胁压迫，有些许期待祈求，真是矛盾复杂得很啊……
如何离开的法子，林绯仍未有头绪，便想着索性破罐子破摔，见招拆招，于是，也不去琢磨向臻的心思，只淡定坐着，双手抱臂，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随着阿德一声“驾”，马车开始“骨碌”转动，愈来愈急，愈来愈急，加之七匹高头大马整齐划一的踏步声，林绯只觉得这声如战鼓，“咚咚咚”地直敲进心里去，压抑又令人心生躁意。
这一路来少有停歇，除了必要的交流，也少有人语。
林绯撩起前头的车帘，看见了前头百来米右手边方向似是有一个凉棚，近了一些，看见了那棚里似是客流不少，再近些，见着了棚里招呼的是个白发老者，更近些，便见着了他们脸上或惬意、或不耐的神色，再然后，甚至听得着他们谈论着的往来趣事，最后，一点点超过了它，连带着那声音也一并消失了……
还待再张望张望，那凉棚已在百米开外，林绯顿感无趣，讪讪然放下了撩起车帘的手，回头瞥了向臻一眼。
青禾拉拉她的衣袖，递了一个颇具安抚意味的眼神。
林绯愈加郁闷了，难不成便就这般行万里，直达那府里，那也太是无趣了吧，平日里押镖这般路程不是没有，但兄弟叔伯几个插科打诨，纵是她不参与，只于旁听着，也够打发漫漫长路，可如今……
她又禁不住长叹一口气。
许是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不容忽视的灰暗气息，向臻略偏过头笑道，“阿非讲个故事来听吧。”
话音一落，青禾也转过头，眼含期待地望着林绯。
轻咳一声，林绯怡然道，“小姐，阿非可不会讲什么故事。”
何止不会讲故事，就算会讲，也没心情讲，林绯在心内默默补充道。
闻言，青禾一时有些失望，低着脑袋，又转回身去了。
向臻却是轻笑出声，眉眼舒展，梨涡隐现，自有一段风流，薄唇稍启，“阿非莫不是怪我上次酒醉，没能好好听你讲那腾云旧事。”
虽是天真烂漫的样貌，但林绯听出来，这小姐是在威胁于她，那两排小白牙一隐一现的，似是她若不从，便要来咬她咽喉，忒是可怖，只是不知单指这讲故事一事，还是借机敲打她别忘了带她离开一事，或者两者皆有……
见林绯又发起呆不理小姐，青禾生怕林绯会令小姐不喜，加之她天性活泼，也是个爱热闹的，于是，她扯了扯林绯的衣袖，附耳轻声道，“阿非姑娘，你以后是要长久伴着小姐的，万不能惹了小姐的厌呀，既是小姐觉得你讲得好，不妨再讲上一讲嘛。”
耳畔气息吹拂过脸颊，林绯有些别扭地稍稍避开些，待听清青禾所言，不免暗笑，这丫头又误会了，不过确是替她想得长远，微偏头去看她，又见她眸中期待点点，又暗暗吐槽道，看来也是个爱凑热闹的。
林绯在脑海里逡巡一番，倒是找到了一个好故事，只是口上仍不肯放松，一脸为难。
“阿非，你若是讲不出来，我可是白救你一场了。”向臻看着先前林绯与青禾的互动，又见此刻她仍是面有难色，怕是故意戏耍自个，因而也学着林绯的姿态，双手抱臂懒懒倚在车壁上，轻飘飘道。
林绯摸了摸鼻头，“故事倒是有一个，只怕小姐不喜欢。”
“只管讲来便是，就一件，可别糊弄了事。”
林绯轻轻应了，“这个故事呀，其实还挺应景的。”
“怎么说？”青禾越发期待起来。
“因为讲的也是旅途中发生的故事。”
青禾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以前我们那有个进京赶考的举人，家里实在凑不出足够的银两供他上路，但他决定不管风餐露宿还是食不果腹，都要走着去……”
“若是无功而返，或者走至半途便……那可怎么好。”故事才开了个头，青禾便微皱着眉，略有些担忧地望着林绯说道。
“那便是他的机会，改变自身命运，一朝翻身成主的机会。”坐在对面，一路上未发一言的青萍此刻轻声对着青禾解释道。
青禾想着自个打小便被送入府中，府中一并人等都待她不错，尤其是小姐，可身为奴，命终究是由不得自个的，免不得有些悲从中来，神色自也不如先前欢喜了。
林绯禁不住细细打量了青萍一眼，气态沉稳，说这话时，面色如常，无悲无喜。
“嘁”倚着车壁静静听着的向臻颇不赞同，“既是家中赤贫，又是家中壮丁，自当先安家，心中无家之人，安知有国，再则若是一举高中便好，不然怕是连家也无颜回的。”
闻言，青禾愣愣地抬头看着自家小姐，又想着，当初实是家中再无力负担她与哥哥的吃食，不与人为奴，现在怕是再也没有她与哥哥了吧，心中又是另一番滋味。
林绯只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便又继续着故事，“隔天天刚蒙蒙亮，那举人就带着几卷书，几件换洗衣物及一点吃食上路了。
“走啊走，也不知过了几个昼夜，走了几许路，这人走得实在太累了，于是想着先歇上一歇，又怕有那山匪劫了他去，就跑到山路旁的野草丛里躺着了。
“那时节，又是荒郊野外，野草蔓蔓，不仔细看，在外边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实是太累了，他这一觉从申时时分就到了午夜。”
“黑黢黢的，这便不适合赶路了。”青禾真诚道。
林绯点了点头，“想是那举人也是这般想的，他翻了个身，又在脑中把文章温习一番，便就打算重新入眠。可惜，天不遂人愿……”
说到这，林绯故意摇着头，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那三双眼又齐齐望着林绯不动。
“咳咳”林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呐呐道，“也没什么，就是路旁有人讲话，吵着他了。”
“阿非姑娘你……”青禾有些恼羞成怒地跺了跺脚。
“阿非，好好讲，休再糊弄我。”
向臻说这句话时，语气淡淡的，但那尖利的小白牙还是令得林绯心内一突。
“那举人原是要去理论一番的，又想着孤身在外，又是夜深人静，怕惹事端，于是，仍旧躺着不动，睡是睡不着的，便想着听听他们闲聊解解闷也是好的。这一细听之下，可了不得，却是一件顶大的事。”
听到这，青禾有些紧张起来，忍不住靠近了林绯些许。
向臻轻轻瞟了她一眼，不知为何，青禾总觉得小姐这一眼不同寻常，细细想去，不明所以，也就抛之脑后，专心听阿非讲故事，不去烦恼了。
林绯原是一直暗暗关注车中众人表现的，尤其是那小姐，刚刚那一眼，自是被她注意到了，暗道莫非这小姐怀疑她偷偷笼络了青禾这丫头不成，这般想着，便不动声色地离青禾稍远一些。
林绯正待继续故事，外边忽地传来一阵接一阵的笑闹声，却是不知为何……
撰文/闲得发芽
编辑/闲得发芽
这是伍识的第 7 个小说续写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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