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他叫她“傻瓜”的时候,她的心就瞬间溶化了,仿佛儿时的那些宠爱都回来了,她苦心垒积多年的城堡变得不堪一击。
她始终忘不了被父母送去外婆家的那些时光,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她就特别渴望回家,渴望母亲慈爱的呼唤,渴望父亲突然从天而降,带她离开那里……
在外婆家的日子,热闹是真的,孤独也是真的。无论是和一群人围坐在餐桌前,还是大姨为了找乐子拿她开涮,亦或是跟在表哥表弟们身后走在通往西瓜地的田梗上,她的内心里无时无刻不充满了孤独。
如果可以,她真想一个人呆在高高的山岗上,一个人呆着,也很好。
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悲伤和恐惧便如期而至。她特别害怕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独自去面对那些无比漫长的黑夜。
最早的时候,她和外婆睡,她害怕的时候,总是轻轻地唤一声外婆。
后来外婆老了,她和小姨睡,日日听着小姨的抱怨,她虽不知待嫁剩女的悲哀,却愈发忧伤起来。
小姨出去打工的时候,她有时在大舅妈家,和表姐睡在舅妈卧房的外间,从门缝里可以看到舅妈一个人坐在昏黄的灯下数钱,那些花花绿绿的零钞散放在膝盖上,然后再理整齐,卷成一个卷儿,又塞回塑料袋里。
她兴致勃勃地看着,直到舅舅洗完澡过来,门关上了,一片死寂。就在她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突然听见他们吵架,她的心又揪起来,拧成一团,再无睡意。
有时在二舅妈家,舅妈是真心爱她的,把她视作自己的女儿。帮她梳头,帮她烧热水洗漱,然后将她带到她的婚房,笑盈盈地问她“看看,喜欢吧?”
她仔细打量着那间像皇宫一样漂亮的屋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似有似无的香气,她感觉自己像走进了梦里。
可是,当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床沿上的时候,她还是觉得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她害怕一关上灯,鬼怪就会从窗外飞进来,从门缝里钻出来,然后张开血盆大口,把她吃掉。一想到这里,她就全身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她知道,那是舅舅和舅妈的脚步声。她赶紧关上灯,盖上被子装睡。他们只是推开门,站在门口看一眼,“我就说吧,她肯定睡了。”这是舅妈的声音。
舅舅轻轻把门合上。
她很想跳下床,朝舅舅扑过去,告诉他她好害怕,可是她不能。
即便回到家,她也经常装睡,从母亲起床的那一刻一直躺到她做完所有的家务,她才会跳下床。
她知道,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母亲才不会吵她。她也知道母亲是爱她的,但这种爱,是有条件的——她得听话。
这时候,母亲会吩咐她,“饭菜在锅里,照顾好妹妹,好好看着家,不要跑出去……”
是的,她只能做一个木头人,让她动的时候,她才能动,否则母亲会一直吵,指责或是咒骂。
因为母亲太忙了,父亲整日呆在村委会里,早出晚归。母亲一个人种地,放牛,种菜,喂猪,割猪草,回到家,还有一大堆家务等着,还有两个女儿需要照看……她一动,就会给母亲添乱。
她其实很想帮母亲干活,可是母亲总是说,你别动,让我来!母亲怕她受伤,怕她出事,什么事都不做,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她只能安静地坐着,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成年之后,她变成了一个活的木偶。只是,别人只看到她的美好和不美好,却看不到她孤独的灵魂。
直到,直到遇上他的那一日,她知道,他是懂她的,懂她的孤独,懂她的心事和小心眼,也懂她的无奈。她的眼中,终于有了神采。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也因为他的偏爱,她有恃无恐。在他面前,她可以哭,可以闹,可以撒娇,也可以一直生气,因为他会一直哄着她,顺着她的性子,把她宠得无法无天……
于是,她越来越依赖他,霸占他所有的时间,她只想一直一直和他在一起。
“傻瓜!你呀,真是个傻瓜!”他总是拿她没办法。可是一日不见,又会忍不住想她。
她有时候会想,他对别的女人肯定也这样,这样想着,又觉得痛苦。
到底,她只不过是一个虚长了许多年的小女孩罢了,困在童年的孤独和委屈里走不出来。别人对她的一点点好,她可以记很多年,别人对她的不好,又会让她觉得自己不配拥有那些美好。
他就像她的药,她的蜜糖。
可是,可是她却忘了,他也会离开的,尽管他说过,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他仿佛把她的心也带走了,于是,她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傻瓜!”每当她想念他的时候,她轻轻唤一声自己,顿时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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