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6年正月,明武宗朱厚照改年号为正德。
王阳明开始学习山水画,正月初七他在自己的习作上的题文是这样写的:
安得于素林甘泉间,构一草舍,以老他乡。无怀、葛天之民,求之不远。盖学问之道,随处即是,惟宜读书以先之。
无怀氏、葛天氏皆上古帝王,王阳明天纵英才,绘画这样的休闲小技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但他仍告诫自己,只宜读书之余为之。
王阳明欣赏赵孟頫(字文敏)的书法作品真迹《乐志论》,并题跋称赞赵孟頫专心钻研书法,十年不出门,其书法精妙,为元代第一。
王阳明与湛若水在京师相遇以后,经常在一起交流学问,都将程颢的“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同体”作为治学的宗旨,彼此惺惺相惜,王阳明对人说:“守仁从宦十三年,未见此人。”湛若水也对人说:“若水泛观四方,未见此人。”
王阳明后来回忆说,自己幼年时期不好儒学,陷溺于邪僻者二十年,而接着开始醉心于佛老之学,直到弘治十八年,才有所觉悟,转而专心圣学,通过学习周敦颐和程颢的思想,认识上有了一些收获,但能够相互交流的人很少。遇到湛若水,更坚定了他的志向,毅然若不可遏,湛若水对他的帮助实在太大了。
五月,王华由礼部右侍郎升左侍郎、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学士,日讲如故。
九月,南京十三道御史李熙等再次弹劾王华不称职并有受贿行为,王华上疏抗辩。王华这些年仕途顺利,屡获升迁,但是六科十三道的言官对他的弹劾从来没有中断过,所幸历代皇帝都没有追究。
这些弹劾其实都是吏部尚书焦芳暗中唆使的。焦芳野心很大,一直想入阁,但他为人奸佞,因此遭到辅政大臣刘健和谢迁的反对。焦芳对此怀恨在心,只要一遇到来自余姚和江西的官员,就要进行毁谤,而王华与谢迁正是余姚同乡故交。
户部尚书韩文上疏论天下经费不足,劝皇上厉行节俭。焦芳却说,朝廷富有四海,逃税漏税的很多,应该加强检察,而不是让皇上节俭,明武宗听了很高兴,正好吏部尚书马文升辞职,就让焦芳接替了位置。其后焦芳与刘瑾相互勾结,表里爲奸,大肆排斥朝廷中的江西人和余姚人。
刘瑾,陕西兴平人,本姓淡。明代宗景泰年间入宫,冒姓刘。少狡狯,好教坊戏剧,颇识字书,略知古今,特利口伤人,称爲“利嘴刘”。明孝宗时期,被选入东宫陪侍太子朱厚照,朱厚照即位后,他与太监马永成、谷大用、张永、罗祥、丘聚、魏彬、高凤等八人,日侍上游燕,朱厚照整日狗马鹰兔,舞唱角觝,荒废朝政。
明朝内廷设十二监,司礼监为其中之一,有“天下第一署”之称。刘瑾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由于明武宗不理朝政,刘瑾经常代替皇帝在奏章上批红,因此权势越来越大,以刘瑾为首的八个太监,于是被人称为“八虎”。
有一次,内阁大臣们正在给皇帝讲课,有太监偷偷给辅政大臣刘健扔了一封信,责怪辅政大臣对刘瑾等的行为不闻不问。刘健借此向皇帝进言,刘瑾怀疑是太监萧敬所为,便把他赶出内宫。
朝廷言官纷纷尚书,要求惩治八虎,皇帝都不采纳,户部尚书韩文进宫力谏,在内阁会议上,辅政大臣刘健和谢迁力主铲除八虎。太监王岳、范亨和徐志便一起向皇帝报告说:“不去八人,满朝汹汹,变且作。”
明武宗就是决定把八人交由内阁处置,王岳意思马上执行皇帝的诏令,徐志却说天黑了,明天再说。丘聚是太监头目李荣的人,李荣就把消息透露给了丘聚。于是八人围着皇帝哭诉不已,他们诬陷王岳与大臣私通,唆使大臣上疏。明武宗于是连夜下旨,将王岳等三人调往南京,同时把八虎都安排在重要岗位上,如刘瑾为司礼监,丘聚为东厂太监,谷大用为西厂太监。刘瑾随后矫诏令王岳和范亨在途中自尽,把徐志打成残废。
辅政大臣刘健和谢迁以辞职相抗争,明武宗却批准了他们的辞呈。南都六科给事中戴铣、李光瀚、徐蕃、牧相、任惠、徐暹及御史薄彦徽等,连章上奏要求皇上挽留刘健、谢迁,揭发八虎太监高凤的侄子冒功骗取升任锦衣卫指挥佥事,并指皇帝晏朝废学游宴、驰骋射猎等行为非礼。明武宗大怒,命令讲戴铣等三十人戴上刑拘,押解进京。
王阳明听到消息以后,于十一月上书皇帝请求对这些人宽大处理。王阳明的这篇名为《乞宥言官去权奸以章圣德疏》共有四层意思:
第一、君仁则臣直。大舜之所以圣,因为能抑恶扬善。
第二、言官的职责就是进谏,戴铣等人的行为正是在履行分内之事。
第三、如果,他们说的对,就应该采纳,如果他们说的不对,也应该包容。现在皇上却把他们抓了起来,相信皇上是为了略施惩戒,让他们以后不要轻率论列朝廷是非,不是要置其于死地。
第四、如今天寒地冻,万一差官在路途上对他们过于严厉,可能导致他们死于非命。那样,皇上就会背负诛杀谏臣之名,今后大家都不敢说话了,万一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大家都不敢说话,后悔就来不及了。
第五、国君犹如大脑,臣属犹如耳目手足。耳目不可壅塞,手足不可痿痹,明白这点,皇上一定不会再忍心惩办他们。
从内容看,王阳明其实是跳出事件本身的是非曲直来说的,请求皇帝善待言官,并没有谈及去权奸的文字,更没有提到刘瑾等宦官的名字。王阳明针对的其实是皇帝本人。
因此,有理由推断,这篇奏疏的标题应该是后来加上去了。另外,这些人中,牧相是王阳明堂姑父。这应该也是王阳明上疏的一个原因。
但是,就是这样一篇小心翼翼的奏疏,还是触怒了明武宗。十一月下旬,王阳明被下锦衣狱。在狱中,王阳明与狱友林富(字守仁,号省吾)等学文王易,并讲易演易。
十二月二十一日,王阳明出狱,在午门前被杖三十,谪贵州龙场驿丞。
明孝宗朱祐樘为人宽厚仁慈,躬行节俭,不近女色,勤于政事,开创了“弘治中兴”的新局面。但是,他的儿子朱厚照却是个游戏皇帝。正德元年,明朝的政风彻底变了,王阳明结识湛若水,阳明心学开始起步,政治上王阳明却遭受了人生第一次重大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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