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哐哐哐……”
金根儿迷迷糊糊听到敲门声被醒过来。
一个女人跑进屋里来，也不知是什么让她如此的着急。这时候妈妈已经去山里边了，火盆上搭着锅，锅里做好了拌汤饭，爷爷正端着一碗在吃。
看到女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他放下手里的碗筷以为怎么了。
“唐叔，您回来呢吗？”女人进了门气喘吁吁。
“嗯，你这是咋啦，这么火急火燎的？”
“唐叔，我家女人儿昨天好端端的，早上起来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她着急忙慌的说。
今天的事情，来的突然她一时间慌了神，丈夫不在家，她一个女人不知如何是好，急于找一个人出主意。
早年间爷爷跟着一个道士，倒是学过一点法术，不过那都是过的事了。以前村里人但凡生病了，就会用土缸子煮一点柴胡、甘草、橘子皮、党参水来喝。
不论什么病都是这一种药，要是不起作用就找神人来跳大神，求神拜佛，最后才会去医院检查。
即便是现在，村里面也没多大变化，比起以前只不过现在村里多开了一件药铺而已。
买药的那人也不知懂不懂医，以前在村里他是充当一个骟匠。村里人家里养了猪，或是羊，牛羔子之类的大形牲畜要骟，都会来请他出手。
后来也不知谁给出的主意就开了间药铺，开了药铺也好，至少买一些普通的感冒药，三七片，甘草片最简单的药不用在跑到山下去了。
除了这个，他还有一项特殊能力——打针。
谁感冒严重了扛几天扛不过去，就会去他那里打一针，别的药不知效果如何，感冒了打上一针立马就见效果。一般情况下打两针，最多打完三针就会没事了。
当然，他这个打针技术很扎实，不知是扎了多少个屁股才练出来的。刚开始一针下去，拔了针管，病人的屁股肿了一个大包，一瘸一拐的回家，等着慢慢消肿下来。
慢慢的时间一长，有人陪练，有人想练，新手也练成老手了。村里面不论给人打针，还是给猪打针就都来找他。
顺其自然他也就挂上了“大夫”的称号，给人看病的是他，给牲口看病也是他。他即是医生，又是兽医，而且还是个好骟匠，在村里人的眼里他就是属于“多才多艺”的能人。
女人这是急得没办法，才来找爷爷，想必她是昨天看见爷爷回来了，一大早晨就找上门了。
迷信这种事情怎么讲，没法讲。你要说它有，它确确实实有很多讲不清说不明的事情发生；要说没有也对，毕竟看不见，摸不着的属于空穴来潮。
有些时候吧不是真不真，而是信不信，信则有不信则无。
听她说了大概的情况，她自己推断是招惹上小神了。所谓的小神就是大耳朵鬼，也有称古曼童上身了。
“阎王爷好惹，小鬼难缠，”小神也是一样。大神都供奉在庙堂食香火，只有一些小神没人供奉，它们在各家各户间溜达，看到谁家门没关就溜进去了。
还有一种就是有些人家里专养小神，那种人一般都是心胸狭隘，自私自利的人。他们家里养小神的目的，是怕自己吃亏，谁要是占了自己的便宜，小神就上门索要。
在农村里，人与人之间最大的忌讳就是怕养小神，对于家里有小神的人，一般吃饭时饭桌上会多一双碗筷，家里有很多小孩玩具，在房子外边有一个四四方形的小方格，里面放着吃的偶尔上香。
人们对这样的人家都敬而远之，不和他们来往，尤其不拿他家一针一线，不喝他家一口水。万一那天不小心把人得罪了，那还不把小神招回家来。
老人们大都懂点神鬼之说，爷爷也不列外。都是乡里乡亲的老熟人了，遇不上也就罢了，既然遇上了人还主动找上门来，看来是真没办法了，那就去给看看。
妈妈不在家，爷爷把金根儿叫起来，吃过饭就跟着女人走去。
走了约莫五分钟就到了。门口是一棵大柿子树，树上叶子已经全部脱落了，一个个大大的红柿子吊在树枝上，真担心会把树枝垂断了。地上有熟透了柿子掉下来摔的西巴烂。一群鸡正在围着享受美食呢。
女人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门，门是用几根木头和绳子绑起来的，而围墙是用青石板一块一块垒起来的。墙上搭着从山里背下来的树枝，院子里面是一间小平房子。
女人带着爷爷进去。院子里铺了一张塑料纸，上面倒着苞谷，摊的平平的。在门前屋檐下横摆着一排当归黄芪，药材上的叶子已经晒焉了。
进了屋里，墙面的钉子上挂着一副对联，柜子上放着先人的排位。
和金根儿家一样，左手边是一个套间，右手边支起来的木板上放着箱子，箱子上放着衣服和纳鞋的一个竹篮子，地上是一个火盆子。旁边是一张炕，炕上用被子裹起来，侧躺着一个人。听见有人进来，被窝里的人，把侧着的身子转过来，吃力的睁开眼看了看。
女孩子一把马尾辫，睡得已经有点乱了。费力睁开的眼皮又合上了。不知她能不能看清眼前的人，看的出来她很难受，但她没有哭，满脸憋的通红。
爷爷上前去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孩子这么烫，得要用冷毛巾敷一下。”
女人赶紧出去端进来一盆水，把毛巾沾湿了敷在女孩的额头上。然后找来两颗鸡蛋换着在女孩脸上滚动。
女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古月欣。刚刚才进到屋里，房子有点暗，女人跑来跑去，金根儿很懂事的站到一边，生怕碍事了。现在古月欣额头上敷着冷毛巾，她妈妈正在用鸡蛋在她脸上滚动着，金根儿这才靠近看清楚了那张脸。
爷爷说:“孩子这是发高烧了，吃点发烧药就好了。”
“唐叔，昨天孩子还好好的，今早起来我给猪把食喂了，饭做好了。这孩子还没起来，往日她起来还会帮我生火做饭。”女人对爷爷说手里一边还滚动着鸡蛋。
“当时我也没在意，可过了一阵我感觉不对就来叫她，发现她就神志不清了，嘴里还叫着放开她，不要掐她脖子。”
爷爷大概是听明白了，肯定是把小神带回家了。爷爷问古月欣昨天都去哪里了，干了什么?
女人说古月欣昨天背了一趟水，后来跟一个同学借了书本写作业，由于天黑了就没还回去，其余时间都在家里。
按古月欣妈妈这么说，爷爷基本可以断定，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书本把小神招来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爷爷先叫古月欣的妈妈把书本给人家孩子还回去。然后又从锅底上刮下来一些灰煤，在古月欣的脸上画个三道，在从外面房檐下水缸里舀了一碗无根之水，左手端着碗，右手点了一张黄纸烧到碗里。
右手打出一个解，嘴里念着秘术，手指伸进碗里将水沾了三滴，滴到古月欣额头上。然后喝了一口碗里的无根之水，喷到古月欣身上，拿起提前准备好的菜刀在床头拍了五下。
最后又让古月欣的妈妈，把火盆里的灰烬挖来一碗。拿一个小土盅子装了满满一盅子灰，在盅子上裹了一层布。拿起盅子朝古月欣，从头到脚都擦拭了一遍又一遍。打开盅子上布，盅子里的灰少了一点（被小神吃了）。再次装满，再来一遍，连续五遍以后，爷爷长长舒了口气点了一根烟。
爷爷特意叮嘱以后让孩子尽量远离有小神的人家，容易把小神带回家来。
过了半个小时，古月欣头上的烧慢慢的退了，可以说没什么大事了。但是还有一点就是，等到晚上太阳下山了，要朝北方走，走到第一个十字路口，画个圆烧点纸和吃的东西，这才算把小神送走了，不然还不能算完。
古月欣爸爸在县城里打工，好几天才回来一次。床上还躺着一个七十岁的老母亲。而这种事只能是男人们做，没有办法，爷爷只能帮人帮到底，说晚上了我来你家，在把小神送一趟。
古月欣的妈妈很感谢爷爷。男人不在家，孩子病了，她一下子乱了心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现在爷爷帮他解决了。她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从柜子里拿出干柿子，桑梓来招待爷爷。
还忙着要去做饭，让爷爷叫了回来，爷爷到里屋里看了看古月欣的奶奶。老人家得了哮喘病，又加上风湿关节炎一大堆病，现在又是变季节的时候，老人想起来但下不了床，爷爷和老人聊了聊就带着金根儿回家了。
从古月欣家出来的时候，她高烧已经退下来，睡的正香，金根儿出来时在兜里摸到了，小卖部女人给他的泡泡糖还剩下三颗，于是他把三颗泡泡糖压在了古月欣的枕头下。
回到家爷爷就带着金根儿，到村里各到处转转看看，路上遇到不少熟人，都是上了年纪的。山里本来就没多少田地，庄家也都收完了，没种药材就都闲了下来，晒晒太阳打打牌什么的。
家里没有年轻人的药材也种不了，毕竟这是要下大苦的力气活。就是一天到晚得挖竹拔根，那可是一镢头一镢头挖出来的，每天背一大背篼上百斤的药材，不是年轻人的就干不了这活。
山里面的太阳下的早，每到这个时候一切都恢复了平静，这时候古月欣正提着一袋柿子来了。她家没有什么东西，只有门口那棵柿子树，他妈让她提一袋送过来，一来是感谢爷爷，二来是请爷爷说好的晚上去送小神。
金根儿正在房后边，看那棵被雷劈了的核桃树，核桃树大树干已经干枯了，但是根底部的一个分枝还活的很好。分枝不是竖直长的它倾斜着，金根儿正要爬上去一探究竟，看到古月欣走过来了，他从树根上跳下来。
“古月欣，是你吗？”金根儿试探性的问了问。
古月欣低着的头抬起来看着高瘦的金根儿。
“古月欣，你忘了我了吗？我是金根儿啊，小时候的拖鼻子，那时候我们还一起在这里涂指甲油的。”金根儿指了指枯死的核桃大树干。
“没，你长这么大，我怕认错人了。”古月欣两手死死的提着手里的柿子袋。
金根儿想上前去拉起古月欣的手，但是他愣是没敢动，他们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模样。古月欣还是扎着马尾辫，她的头发很黑，很浓密，瘦瘦的脸蛋全露出来显得不是很瘦。
“那个你发烧好了吗?”金根儿实在找不出话题，随口问了一句。
“嗯，好了。”古月欣挪动了脚步，朝自己走过来。
金根儿不知为什么，见她向自己走来心跳加速了。
古月欣走到金根儿面前，从衣服兜里掏出三颗泡泡糖，那正是金根儿上午压在她枕头下的。
“给，你的泡泡糖。”
金根儿愣住了，他没想到古月欣会把泡泡糖还给他。
“这是干什么呀，我给你的，你留着吃。”
“不要，我妈妈说不能随便要男孩子的东西。”古月欣一直伸着手。
金根儿不想接，可是古月欣一心不接受，这么僵持下去该如何是好。
突然，金根儿伸手去拿古月欣手里提着的袋子，在拿袋子的时候，他的手摸到了古月欣的手。由于天快黑了的原因，金根儿没看到，此时的古月欣脸上正泛着红，红扑扑的像红透了的桃子。
“唐根生你干嘛呀?”
古月欣冲金根儿喊，其实不算是喊，她只是有些激动，有点手足无措说话大声了点。
金根儿没理会她，一手提起古月欣手里的袋子，一手抓在古月欣的手上，把她的手从袋子上挪开。
古月欣急忙的把手从金根儿手里抽出来，只见金根儿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橙黄色的柿子，一口就咬了下去。
“别吃，还没熟好呢。”
没等古月欣话说出来，金根儿已经一大口咽下去了。从树上刚摘下来的柿子都很涩，需要放在家里“烂”几天。这样除去涩味才能吃，刚摘下来如果不放几天就吃，容易吃坏肚子，消化不良。小孩子吃了铁铁会大便不通畅。
古月欣“嘿嘿...”的窃笑了两声，顺口说了句:“你就等着掏沟子吧(掏屁股)。”
说完这话古月欣立马后悔了，小时候孩子偷吃了柿子，拉不出大便，就要人工掏除。他们现在不是小孩了，她后悔怎么就张口说出了这话，她害羞的用手捂住了脸蛋。
金根儿倒觉得这没什么，很正常毕竟这是事实。
“现在好了，我吃了你的柿子，你拿我的泡泡糖，这样就不算你白拿我东西了。”
古月欣被金根儿说的无语了，她不说话就表示默认了，将拿出来的泡泡糖重新装进了兜里:“别吃了，要放一段时间才能吃的。”
金根儿看古月欣把泡泡糖装进口袋里，这才松了口气。说心里话，从小金根儿就喜欢跟古月欣在一玩，两个人关系好得很，当是很多孩子都开他俩的玩笑说:“古月欣要当唐根生的媳妇儿。”
当时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大家都这么说，两个小屁孩还真就以为自己是两口子了呢。说起小时候做的糗事，现在回想起来还真害臊，两个熊孩子学着电视里的模样，躲在草垛里做嘴儿(亲嘴)，现在长大了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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