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雨,有着竹子和泥土的好闻气息,淡雅,清冽。时节虽已入春,细雨裹挟着寒意而来,在地上圈出点点涟漪。
他就这样执着伞,淡定从容的站在雨中,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衹。深邃苍老的眼眸静静望着天空。
今天三月三,本该充满喜庆和祝福。但是他的余生里从未出现过老伴,更别提有儿女了。他老了,一生都在跟秤杆打交道,于是大家都叫他秤人。
幼时住在奶奶家,那有一条很深的巷子。记得阴天雨点在低檐上荡几个弯,溅落于布着青苔的石板;记得浓阴晕开了阳光散在整个小巷;记得巷子里一颗槐花年年素白飘香;记得总有几段低沉厚重的长调在小巷回响……
他唱的什么,我那时还不清楚。不知道匆匆过了多久,在一个三更有梦书当枕的深夜,问得一夜蝉鸣,脑海中猛的回想起秤人的长歌,如泣如诉,如怨如慕,时而有气壮山河之势,时而有耳边呢喃之柔……可惜年幼的我未看懂他眼底淡淡的哀伤。
我错过了李白《子夜吴歌》里的古月,失约了刘希夷《代悲白头翁》里的花期,却也得以贪婪的在记忆里逐字逐调的聆听那首长歌,任凭泪水夺眶。
他的秤做了六十年,现在所有的工具泛起黑色油光。那是岁月的包浆。他工作时繁复提起秤来,眼里有宗教的虔诚,一头挑起人间生计,一头挑起天地良心。累的时候就会跟我说话,但工具从未放下。讲起做秤的事时,他的眼里永远有喜悦的光芒。
而今,我好像明白了。他为了最初的执念,把做秤视为无上的艺术,固执的用一生去钻研,精雕,但他的执着却少有人懂,追名逐利不知何时代替了静心雕琢的人生。
我站在远处,看着一个白发老人把满腔苍凉与执着,无言与怅惘全都沏在广远的天际不禁,泪溢两行……
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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