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尾辫姑娘  小说连载1-4

马尾辫姑娘   小说连载1-4

弗洛伊德说，梦里总是出现的符号，可能是你对曾发生过事情的一种反应。近来，我梦境里，总是出现一些真实的场面。真实的仿佛就是上一秒才发生过一样。我想，有一半是幻觉，还有一半是记忆吧。

今天，我又被鸟鸣声吵醒。我打开手机看时间，才四点五十。我索性继续睡，可怎么也睡不着了。窗外淅沥的雨声，像刚才梦境里的雨声，也像十年前的那天雨声。

1

“周诗卿？”

英语课，实习老师站在讲台上边喊着我，边用细小的粉笔扔向我。

可惜的是，她喊我的时候，我正拿着英语书望着窗外发呆。以至于她扔过来的时候，我都忘记了躲。那粉笔准确无误地落入到了我的领口，被我的肩膀一耸，滚入胸前，然后停顿。

妈啦，我低声骂了一句。然后站起来，说，我没看小说啦。干嘛叫我。其实，我已经很多天都不看小说啦。那还不得是楚楚的功劳。我看一本，她收一本。有时候简直是无理取闹。

我边说边把手从领口向毛衣里伸去。

我掏了半天，都没有掏出来。这时，大家都笑了。我随后又把手从胸口处拿出来。

此时，窗外的小雨霏霏，极度恼人。就像刚才恼人的细小粉笔，知道他在那里，可是就是拿他没办法。

实习老师并没有生气，反而微笑着说，知道你没看小说。我只是提醒你，要仔细看卷子，别开小差。这是对你的重视啦。

重视？用粉笔头扔入别人的衣领里叫做重视？我心里不禁冷笑了一声。要知道，我的英语老师就是因为重视我，所以才让我当了英语课代表。每天在办公室里进进出出，简直是如履薄冰。然后，还派来一个英语全班第二的楚楚过来和我坐同桌。每天检查我的笔记、作业本、单词默写等。这能叫重视？这重视二字简直是对我的一种温柔讽刺。

哈哈哈哈……此时，班级里哄堂大笑。而我的同桌——楚楚拉着我的衣襟，示意我不要乱说。我的脸不由地窘了起来。真想找个地缝给钻进去。

“好吧，周诗卿，你把这个句子翻译一下。”实习老师示意大家不要笑，然后问：“每天，我都喜欢到操场上跑步。怎么翻译？”我急忙翻着卷子，原来都已经讲到英语作文了。

这么简单，果然是很重视。我的后排同学在嘀咕着，那语气里充满里无数的鄙夷。

哼哼，这么简单，简直是小瞧我。我心里不乐。

Every day, I LOVE to run on the playground.

很好。不过，我说的是喜欢，应该用like吧.

不啦，在我的世界里，没有喜欢，只有喜爱。因此要用love。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阴阳怪调地说。哼，反正我豁出去了。

实习老师脸红了红，说，那也好，喜欢的高级形式就是喜爱。

哈哈哈哈……一阵哄笑。

“喜欢的高级形式应该是爱。”我身后的赵然小声嘀咕道。

2

拍拍胸脯说，这个实习老师很美。五官标致，修细的眉毛，像寒星似的眼睛，尖尖的下巴，像一把粉嫩的锥子。不过，嘴型最好看，中间的轮廓刚好像是个分水岭，很有立体的感觉。而且，她的腿很长，站在高高的讲台上，就显得更高了。以至于以我站在座位前的角度来看，我的眼睛高度和她的胸脯几乎是处在同一水高度上。最重要的是，她还有个马尾辫，和我的同桌一模一样。

实习老师姓苏，江苏的苏。在我们那里，这个姓并不多见。据说，整个县城也只有三百多户。不过，我听爸爸说过，他曾经有几个要好的朋友姓苏。

她第一天来的时候，自我介绍，说是二十岁，大四。

身边的赵然一激动，说，她大概比我大三岁哎。

我小声地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诡秘地说，我妈说了，女大三，抱金砖。

我不耻：“女的要是比男的大十三，是不是就要抱金字塔了？”

他嘿嘿一笑，十分得意，好像实习老师就是她的未婚妻一样。我懒得理会他。我也掐指一算，她比我大两岁。我妈说过，女大两，黄金往上涨。我也暗自诡笑。

笑什么呀？楚楚又来“关照”我了。大概她听到我们俩的谈话了。因为她的脸有些红了。

没事，若不是英语老师就好了。我抱怨着，叹了一口气：如果是语文老师，说不定我还会喜欢。

诗卿，说什么呢？楚楚又来说我了。我抬头看她，只看见她的脸更红了。她见我看她，忙用手理了理头发，一幅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样子。不过，好一阵子慌乱啊。我暗暗发笑。

谁是英语课代表，站起来，我认识一下。

我正笑着楚楚呢，但听到了如同紧箍咒一般的英语课代表字样时，我愣住了，坐在位子迟疑了半天。

实习老师扫视了大家，也愣了几秒。时间仿佛此刻凝固了似的。其他人也都安静下来，呼吸声和椅子摩擦地面发出的吱吱声都清晰可见。

这时，赵然用笔捅我的屁股，小声说道，还不站起来。再不站起来，我就站起来啦。

看着赵然那一幅色迷迷的样子，就挤了眼，叫起劲来，小声说，有本事你站起来呀。

老师，老师，我，我……他还真站起来了。他竟然学起了张口结舌。大家知道他故意的，都哄堂大笑起来。

你们别笑，他对其他人说。然后，看着实习老师，又装作口吃：我，我，我。

你怎么了？实习老师忙问。

我的肚子有点不好，我能不能先去一下厕所？

实习老师的脸红了，想笑着呢，可她用手擦了擦鼻子。我知道这个动作是在掩饰她笑的。然后，她清了清嗓子，说，那去吧。

班级里一阵爆笑。

谁是英语课代表？实习老师继续说着。

我极不情愿地站了起来。抬起头来，说道，我是。

好的，下课后，你到我的办公室，把我带的小礼物发给大家。他看了我几秒。我被盯得不好意思，连忙把视线从她的粉色连衣裙移开。

哦，我又极不情愿地坐下了。这时，大家都议论纷纷，不知道她到底要给大家什么礼物。以至于后面她说的话，几乎没有人能够听了。

而我也忘记了她后面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记得那天，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连衣裙，露着雪白的肩膀。

哦，忘记说了，那天的阳光很好，室外气温23℃。赵然一直记得呢。

3

赵然的年龄比我小一岁，可是个头却比我高出五厘米。那时，他稚嫩的下巴开始冒出无数的青涩的胡须。好一幅少年老成。而他的经典动作就是每天托着腮，然后吹他的胡须发呆。

他的英语很好，如果和班级里的所有人比的话，数过娜娜、楚楚和慧慧，以及男生程辉外，就能数到他了。

而我相反，虽然不至于落个倒数第五，但前二十五绝对是排不上的。但我的语文和数学很好，没落过全校第三。因此，英语老师才会极度重视我。可是，英语老师越是重视我，我就越没劲。以至于上英语课的时候，我就像被审问一般，倍感煎熬。而每次看着赵然得意的样子，我就想，如果我和他换个脑袋就好了。

那天，赵然从厕所回来的时候，就对我说，哎，诗卿，你能不能让我和你一起去啊。

干嘛，你想当英语课代表？色胆包天。我说。

他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说，没有，没有。

我知道他的意思，因为，他这小子除了嗜好英语外，就剩下欣赏美的嗜好了。说的贴切点，就是荷尔蒙分泌太多了。

我说，你先陪我上厕所，然后再去。

他一愣，说，我刚才去过了。他话锋一转。额，好好好，我陪你去。

办公室在通往厕所的必经之路上。路过办公室时，我们从窗户外看到里面的实习老师正在倒水。到完后喝了一口，然后背对着我们，双手放下，朝着另一边的窗口远眺。那姿势好美，仿佛在思念一个人一样。她的办公桌上，有一本厚厚的书，是打开的，旁边是一只很好看的钢笔。阳光照射在白色的钢笔帽上，发出来的光，直逼人的眼睛，亮的让人张不开眼。从窗户外吹来的暖风，吹着她薄薄的衣裙，那意境简直就像一首青春诗一样。

我催促赵然快走。而赵然说，再看一会儿。再看一会儿。直到有一个老师过来了，我们才仓皇逃窜。

去厕所的时候，赵然竟然一滴也没有。但我还是逼他把那好东西掏出来。而我憋了两节课，开了闸，它们很快意地脱离了我的膀胱，一江污水东流去。

赵然颓然地拉上拉链，似乎喉咙发干，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口痰，吐在了墙上。而此时，越过厕所的墙外，花香被春风吹进来。若没有厕所的怪异味道，那里的确很清爽。

赵然显得很兴奋，对我说：“你说她和娜娜比起来，谁更好看？”

娜娜是我们班的公认美女之一。尽管我们那时候还没有选班花，但在赵然的眼睛里，那就是班花。很多男生都暗恋他，也包括赵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她一点感觉也没有。大概是我从来都对英语成绩好的人有一种偏见或者说是不屑吧。不过，这话也不是很绝对，除了一个人之外。那就是楚楚。因为，我曾说过，这世上，英语好的，我只能喜欢一个。

我实话实说，我从未觉得娜娜好看。

你的意思是说实习老师好看？

还行吧，如果不是英语老师。我叹了一口气。

赵然笑道：“我也觉得实习老师好看。

我骂道，你该不会要放弃暗恋的伟大事业吧。

赵然乐了，说道，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大家马上就要各自天涯了。你还真信这个伟大事业能一辈子？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暗恋不过是春天开的一次小小玩笑而已。

哇 ，这话说的很刺耳。就像一根针刺着充满了像气球一样的美梦似的。不过，这也是我听到他说的最有水平的话了。曾经有那么几次，我被这句话迷得神魂颠倒。

我在细细地品味着他的话时，只觉得胸口有点堵，唾沫积于喉咙。我跳起来，用力一吐。刚好吐到了墙头上那不知名的白色小花上。白色小花被唾沫压的折了腰，可怜兮兮地挣扎着。那花瓣和带着泡泡的唾沫都是白白的，白白的像雪。

我一阵怅然。

此时，赵然却拍拍我的肩膀，说，走，领礼物去。我无奈，头一歪。

生活中，美好和残酷总是如影随从，就像那沾着唾沫的白色小花一样，一直映在我的脑海里。

4

我们往回走，到了办公室的门口，我踟蹰着，心里一阵悸动。幸好，办公室只有三个老师。我轻轻地来到她的办公桌面前，然后，说，老师，我来了。那声音小的像是蚂蚁发出来似的。

她已经不站在窗口了，而是坐下来写英语了。不过，她的字很娟秀，流畅，像流水一般。该细的，妖娆的像是春天的枝藤，该饱满的，就像她胸前突出的部分。而此时，以我站着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她洁白的胸口深处。

我赶紧把目光移开，脸烫烫的。

她抬头看了看我，然后站起身来，说，把这些小卡片发给大家。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哦，我的脸一阵赤热。这时赵然也进来了，搭了个讪，说道，英语老师好。然后借着我的光，又多看了实习老师几眼。

实习老师笑了笑说，好。回去吧。

我拿着卡片回到了教室里。本想按着人名一个一个地发的。可是，赵然太不够意思了，一下子夺走了一半。接着，又有人从我的手里夺了一些。以至于才五秒钟，我手里一张也没有了。

我的还是赵然发给我的，说，给，好看。

我接过来。那是一张很精致的明信片。明信片上的图画是吴哥窟。背面写着一行英语句子。The dream is very far, so near。我翻译了很久，才翻译出来，梦，佷远很远，就在附近。

我读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楚楚也在看她的明信片。我有点怆然。她就在我的身边，她很远吗？我的心一下子疼了起来。

当我嗅着字迹的墨香时，楚楚看到了我，眼神幽怨，半含着酸，一幅吃醋的样子。我一阵难堪。我说，这墨好臭啊。不要了。说完，我随手扔进抽屉里。

而这时，赵然过来了，说道，拿出来，我闻闻。说着，他弯下身，从我的抽屉里又翻出来，贴在鼻子上闻了闻，说道，我怎么觉得有种淡淡的香味呢？

我说：赵然，你去死。

赵然笑着说，要死也要花下死。

我嗤之以鼻。

三年前，中国好歌曲第一季的第二名，莫西子诗唱过一首歌，歌名是这样的，要死就死在你手里。听到的时候，我想起了赵然，还有那张稚嫩的脸贴着带着淡香的明信片。

几年了，我一直都没有听到赵然死的噩耗。

青春，好多骗子。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