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红

完成理想中的少女时代，需要多少种色彩？

带货的直播，密密匝匝的口红是一扇墙。

一扇通往公主梦的门。通向一个全是粉红色的世界。

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种红，这么多种粉红，这么多种豆沙，这么多种欢乐和幸福。

少女心的色谱，突然就这样延展了。

突然我想起我的姥姥。爱口红的姥姥。

姥姥只有三支口红。并排放着，在她的玻璃柜里。

也许她少女时代有很多——旧社会，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后来，日本侵华。再后来，文革，地震……她的人生不再只是粉红色的了。

口红，胭脂，戒指，甚至带粉色的衣服，烧掉，丢掉，或者直接被收走。

但她有自己的色彩。她画画，出版报，带着一堆学生，唱大合唱，给孩子们的双辫扎个小小的粉色蝴蝶结。

再后来，平反，改革开放，姥爷又出了国，再回来的时候，带给她这三只口红。

她就一直用着，每次抿一点点。匀一点在手心，轻轻拍在脸颊上，胭脂也有了。

我一直觉得姥姥是很喜欢口红的，摆在那么明显的位置，像一种装饰。

长大了，我送她新口红，她不要。

我说，旧的都过期了。

她说，不会呀，可以一直用。

我一直觉得姥姥对口红的“无限日期想象”是骗人的。

后来，姥姥走了，我才觉得，保质期是骗人的。

其实口红可以用一辈子的，没有那么多健康危害。

姥姥的三支口红，用了三十年。

姥姥活到九十多岁。

姥爷是在她七十岁的时候离开的。

他给她买的口红，永远都不会过期。

少女心其实只有一种颜色，纯粹得地久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