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闷热得不行,天气预报上说有暴雨将至。
阿梵的狗,那只叫佐治亚的小畜生今天显得格外的狂躁,冲着房子的天花板和窗外不停乱吼乱叫,让人精神紧张。
也许是因为天热,也许,是因为徐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来家里和它逗趣打闹的缘故。
徐行是阿梵的男朋友,他工作忙,常常出差,全国各地跑,但是每隔半个月,他总会抽一个时间来家里,和阿梵一起度过一个平静且美好的夜晚。
阿梵是那种细腻敏感,外表却冷漠决绝的女孩子,她养宠物,是因为孤独,让自己有事可做,但她抵触过分亲密的感情,与佐治亚如是,与徐行亦如是。
所以大多数时候,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相敬如宾,类似知己,仿佛朋友,胜似恋人。
反倒是徐行, 对佐治亚十分友好,近似于宠溺,看在阿梵眼里,也是一种欣慰,自己给予不了的,有一个男人能够代替补足。
阿梵会爱上徐行,正因为这个男人能够带给她一种充实感,像是破了许多年的一个窗窟窿,终于被填补,再也听不到那轰轰烈烈的风声鹤唳。
他其貌不扬,年纪也大她许多,头顶白发参差,但她不介意,因为他有那样许多的好,足以让这些看似不如人意的部分偃旗息鼓,关键是,在他面前,她感到心足称意。
她何尝不知道,心浮气躁的年轻男人哪里能够给予这种岁月静好的安慰,心浮气躁的男人,哪里知道在需要的时候,给予一个宽厚的拥抱,心浮气躁的男人,哪里能够用自己的阅历和智慧来引导你,让你少遇荆棘,少走弯路。
她一直在寻觅的,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如父如兄,如友如子。
许多时候,看着一人一狗在地上打闹,阿梵靠着窗台,静静喝着杯中水,微微鼻酸,她觉得自己是幸福的,有眼泪要流出,但她乐于克制。
她不愿意让自己的深情,变成两人关系的负累。
这不是如履薄冰,畏首畏尾,而是她以为,情深不寿,但她没想到的是,其实看似松弛的关系,有时候也岌岌可危。
阿梵生日,是今年夏天,她没有告诉他,因为预料他会出差,怕他心里愧疚,她什么都想到了,直到他问起。
那一天,他果然是要出差的。为此,他用三次陪她庆生来补足。其实她丝毫不介意。过分早熟的阿梵骨子里没有多少少女情结,最鄙夷娇纵黏腻,像往感情里投铅块,累己累人。
她知道,感情中最要紧的是情投意合,以及心平气和,最忌讳的是斤斤计较,胡搅蛮缠。
闺中密友说,他可送你什么礼物,惊喜不惊喜?
阿梵发去一个清风徐来的表情——没有。不过他带她去从前他上班的地方,在那里一家老字号的蛋糕房买了店里的特色面包。
她说,你未免太容易满足。
阿梵笑着说,他对我多好,我自己知道。我不介意这些细枝末节。
她终究回了一句,你有没有想过,你以为的善解人意,小心体谅,是一种没有原则的体现,你越是没有选择,那个男人就会越有恃无恐。
阿梵心里咯噔一声,仿佛被莫名击中,但她依然强作欢颜。
「梵,我希望你快乐。如果他对你好,那我也不说什么了。」
他生日那一天, 阿梵趁午休走出办公楼,炎炎夏日里,在商场游荡逡巡,但是她的目标是明确的。
在十分钟路程外的百货大楼,她找到了心之所向。很俗气,她在一家意大利品牌店为他挑了一条皮带,系在他的腰上,很暧昧,但是其间温软绵长的情意,昭然若揭。
她想让他明白那是她的一双手,细细密密,任劳任怨地与他关联,她想叫他知道,那是细水长流,一生一世的指望。
一生至此,除了生他养他的那个男人以外,她没有再对第三个男人这样好过。
从前她也曾爱与被爱,她也对一些男人倾心过,但毕竟青春年少,要么假作真时真亦假,要么只是寂寞使了障眼法,她不曾了解自己,又如何了解他人,更如何了解爱情,现在想起来,不过清浅一笑,云淡风轻。
阿梵有时会想,来日方长,如果他们两人,也天各一方,她需要多少时间,需要走过多少漫漫长路,需要捱过多少辗转黑夜,才能真正将他淡忘,即使回想起来,也能轻轻松松安之若素,不痛不痒。
那一天果真到来。阿梵却诡异地平静,她仿佛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日子。他说,不想再看着她在他身上浪费光阴。 她值得遇到更好的人。
她说好。他眼中有静谧的泪光。
直到分别,她都平静得如无风的湖面,如端正的屏风,如冷寂的画像。
那一天的地铁过道,奇迹般地空无一人,仿佛上天刻意为她的情绪宣泄腾出空间,既然得着上苍如此垂青,她也不好不承接美意。
她坐在地上,靠着墙壁泪眼滂沱。
她没有因为徐行来过,后来又消失不见而对佐治亚更温柔更亲密些。
她依然还是那样抗拒亲昵的一个人。
有一天,她梦见自己成为徐行的同事,和他在不同组里,但彼此看得到,因为是新人,苦活累活都派到她身上,领导说,叶梵,快递的咖啡到了,八十斤,你去扛上来吧。体重才不过九十几斤的阿梵心里失落,面上只是笑着说,好的。临走她看了他一眼,他目光中有怜惜,但他冷静观风雨。
她还梦见自己回到他的大学时期。那时候,她应该还只是一个咿呀学语的女童。然而在梦里,她与现实一拍即合。那时候他年轻气盛,却一如既往地温柔可亲。他身边有一个娇小可人的女郎,神情依依,他对她百依百顺。
她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人,男欢女爱,像一出电影,她是雾里看花的观众。他不知道有她的存在。
醒来的时候,乌云团聚。暴风雨真要来。幸好不久前她为自己买了一件黑色皮雨衣,不怕淋不怕冷。
她一个人,也不是不能生活得有条有理。没有爱情,就像没有香水,没有甜品,只是一种遗憾,不是世界末日。
阿梵没有告诉密友感情失意的事情,她那样狡黠聪慧的一个人,她说希望她快乐,那就装作快乐,一切如常好了,虽然她知道,那人终究会知道的。
我们大家都不过只是争取那一时一地的,坐井观天,一叶障目,或者自欺欺人的快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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