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要从娃娃抓起

不是当官的人腐败、官僚主义，而是腐败、官僚的人当官了。

01 

8岁孩子的政治戏剧

有一部纪录片，叫《请为我投票》，讲述的是在湖北武汉市的一所小学里，班主任为了教孩子们什么是“民主”，让3个候选人尝试班长竞选，由同学们民主投票选举。

候选人之一成成是个古灵精怪的小男孩，脑子里很多鬼点子，比如找亲信帮忙拉票，跟人许官，拉帮结派给竞选对手喝倒彩，编诋毁性顺口溜等等。

这些行径看上去非常心机有城府，但他同时也是个面对镜头丝毫不顾忌，在家太热就“想把三角裤也脱了”的童真小孩。

唯一的女生竞选者叫许晓菲，成长在单亲家庭，性格比较脆弱，她就被成成的喝倒彩气哭过。后来妈妈给她支招，在群众中广泛搜集对手的缺点，最终却把竞选辩论会开成了控诉批斗大会。

第三个候选者是连任两届班长的罗雷，爸爸是公安局的领导。起初，罗雷义正词严地拒绝了父母的帮助提议，仿佛一个真正的民主战士。

可是后来，成成的父亲帮他起草了辩论稿，火力十足地攻击罗雷爱打人，是班级的统治者而不是管理者。小朋友哪懂得什么叫统治者，什么叫管理者，听上去架势很足就行了，民意瞬间倾向成成。罗雷一下子慌了阵脚，赶紧回家哭诉，寻求父母支援。

罗雷的父亲马上想到讨好群众这一招，利用职权便利，邀请全班同学坐轻轨，还给每人准备了一份小礼物。民意立马倒戈，纷纷表示愿意投票给罗雷。

成成只不过是口齿伶俐、气场生猛的小政客；但罗雷近乎贿赂的惠民政策更加立竿见影。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孩子不知道，家长是深谙此道的。

让乳臭未干的孩子自己实践民主？事实上，从父母向孩子灌输技巧开始，这场民主选举就注定是大人之间的较量，把跑官争官的思想和技巧从娃娃抓起。观众能看到的，只是民主这个伟大的词，在一群七八岁小孩子身上施以暴刑。

成人世界里常见的利益争夺、互相揭短、惺惺作态、搞地下小动作，以孩子们更为稚嫩而直接的形式无限放大。钱权社会的影射，令人如坐针毡的政治戏剧，当主角只是几个8岁的孩子时，巨大的反差令人脊背发凉。

在校园中增进对社会的认知无可厚非，但揠苗助长式教育，在尚且懵懂时固化钱权追求、贿赂贪腐苗头，即便大树枝繁叶茂，可根茎已经全部腐烂了。

02 

“当官”从娃娃抓起？

官阶及其象征的社会地位所带来的有形无形差异化权益，以最现实、最具有诱惑力的方式，促使官本位思想向各个阶层渗透。担心孩子输在起跑线的父母，纷纷把当官从娃娃抓起。

 “五道杠”少年黄艺博，两三岁开始看新闻联播，7岁开始把《人民日报》、《参考消息》当作启蒙读物。发微博也是模仿大人的语气；拍照时站得笔挺，左手握在右手腕上，一个满额头青春痘的初中生，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早熟老练的官相。

而他的爸爸黄宏章是某局的副处长，从小就把儿子当公务员培养，他曾说：“当官发财，哪个老百姓不想？”可见自己已经尝到了当领导的不少甜头，他心里很清楚，少先队武汉市总队副总队长、校团委副书记等一系列官职勋章，对于儿子未来的仕途而言多么加分。

父母们都希望望子成龙、期女成凤，从小就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给孩子们搭建好成才的阶梯，尽最大可能的为子女铺设好成长之路，所以，幼儿园起就开始择校、择班、择师大战，现在又开始使劲浑身解数开始抢“官位”大战。

我曾见过一位家长为了让儿子当上班级的文艺委员，去给老师送礼，请老师吃饭，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下，很难想象现在的孩子已经潜移默化学会了多少成人法则。

在《人民的名义》中，小皮球为了能上球场当个替补队员，给队长和副队长塞钱，侯亮平马上指责他这样是行贿，犯法的，但10岁小孩一句轻描淡写的“不花钱办不成事，现在都这样”，憋得他这个反贪局局长也哑口无言。

这种从小就培养孩子的当官意识，对孩子灌输的腐败思想，过度地教孩子“社会气”，是对孩子心灵的践踏与扭曲。孩子的世界应该是纯真无忧的，不可以掺杂过多成人世界的杂质。

孩子因为天真而可爱，也因为“社会”而世俗。

03  

学习是副业，当官才是主业

前不久，《中山大学学生会2018-2019学年度干部任命公告》在网络上刷屏，组织架构相当成熟，分为秘书机构、组成部门、办事机构，近200个学生会干部岗位层层分封，还注明了“正部长级”、“副部长级”等，让人唏嘘不已。

无独有偶，前年，江南大学一份红头文件更是有板有眼，乍一看还以为是某大机关发布的。学生会不仅有储备干部，还有挂职干部；笔试考题的路子也像极了公务员考试。

大学俨然过度行政化成“官场”的预演。

在学生会里，干事被要求见到部长、主席必须鞠躬问好，甚至还要求带上头衔，比如：王部长好，李主席好；

每次通知消息都会模仿官场的公文来写，最后还要加上一句，收到回复；

每次开会都要求着正装，穿皮鞋，戴出席证，所以在大学校园里经常看到一群又一群西装革履的学生；

每次聚餐都要安排领导讲话，干事们都阿谀奉承.......甚至，还有大学被传出要求女干事陪主席喝酒，并美其名曰，这是荣幸......

还有很多很多荒唐的事情，当官比学习重要，为了做好工作，逃课旷课甚至以“我是部长，工作繁忙”的理由跟老师请假，可笑吗？在他们看来，这是威武，这是神气，是值得自豪骄傲的！

学生会本是由普通学生选举产生的，代表学生利益的服务组织，而现在却变成了权力与福利并存的香饽饽。

在这里做出的成就可以成为确定入党积极分子、评选奖学金、保研加分、工作面试时的谈资和重要指标，所以那么多新生入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学生会面试，能加一个学生会学长或学姐的联系方式就像如获至宝一样。

在学生会可以学到什么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

如果你是干事，你可以学会很多，比如，什么人该对着门坐、敬酒时应该说些什么话、帮上级盛汤倒酒的顺序；如果你是部长，你可以学会如何接近主席，如何表现自己，如何虏获干事们的心；如果你是主席，能学到的就更多了，如何老上捧下拉，如何应付老师......

学生会培养的能力，就是当官的能力。

我之前写过一篇文章《我是学生会干部|so?》，为什么有企业招聘规则是：学生会干部减分，党员减分，校党委干部直接PASS？为什么有公司领导坦言，不想要学生会的部长主席们?

高校学生会培养出一批老于世故，巧于应付，善于乱搞形式，讲究溜须拍马的官大爷，他们尝多了权力的甜头，凡事不以实力争锋，只靠关系上位。

04

官本位浸淫下的权力社会

我们生活在一个崇拜权力的社会，中国人的官本位思想根深蒂固。

古代官僚政治之上始终凌驾着天子，“君君、臣臣、父父、妻妻、子子”，社会结构分层带有强烈的政治权威色彩，严格的中央集权使得官大一级压死人，重农抑商导致土财主也不得不买个官职来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

做官才有出息，从政才是本事。调查数据显示，72．3%的人认同“有钱的”不如“有权的”，66．1%的人认为官阶等级是评价人的主要依据，40．1%的人羡慕当官者有稳定的收入、优越的社会地位、吃得开的人脉和权力。

这种把一切价值以官阶和权力为指标来验证的官本位思想决定了人们的价值取向，百姓们把当官视为奋斗目标，官员们把升职晋级看得高于一切。

上下几千年，传承的就是读书－科举－做官－发财模式，很多人考一辈子科举也不过是个秀才，但心里就放不下出人头地、逆天改命的美梦。

以前，教育是百年大计，现在当官是百年大计的终极目标。人人都想当官，人人都想掌权。据报道，北京有9成的小学生想当干部，一些学校为了解决”僧多粥少”的问题，就“巧立名目”,出现全班皆官的荒诞现象。

如今，官本位思想的低龄化已成为当下中国不可承受之重。社会一直在倡导，学习要从娃娃抓起，舞蹈要从娃娃抓起，足球要从娃娃抓起......如今是不是要加一句：当官要从娃娃抓起呢?

有句话是，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同样，不是当官的人腐败、官僚主义，而是腐败、官僚的人当官了。

官文化已经渗入到社会的骨子里，甚至渗透到最不该渗透的孩子身上，一个全民想当官的社会，一个只想不劳而获，巧取豪夺的社会，培养的只能是眼高手低的寄生虫。

每当我们遇到重大公共事件的时候，我们都渴望公平，可是，我们在生活中，哪怕为了些微的特权就愿意打得头破血流。人们要的，其实根本不是公平，而是免于伤害的特权，这不是换一个官员能够解决，而是整个文化的顽疾，它存在我们自小的教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