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是你老师

用文字记录人间百态。

——彭斋

【一】

人们已经不在意，这场不伦师生恋，到底是真是假。

他们只想知道，故事的主人公，究竟去哪儿了？

那个风韵犹存、勾引未成年学生的高中老师，会不会到另一个地方，继续勾引下一个未成年学生？

这个故事，因为主人公的特殊身份，让我不得不谨慎对待。

为此，我同当事人几经探讨。

究竟该以怎样的叙事角度、站在怎样的立场，才能更为准确地还原，关于这场校园桃色新闻，最原本的模样。

几经易稿，我总算拼凑出，那年夏天，崔磊不小心掉在学校的，属于自己青春期的情书。

【二】

崔磊16岁的天空，并不总是灰蒙蒙。

而黄莺，也并不是崔磊第一个心动的女人。

在喜欢上一个老女人之前，崔磊其实谈过恋爱。

初恋是大自己两届的学姐。

高三重点班的学霸，苏然。

她总是梳着高马尾，露出高洁的额头，元气满满。

他们同为话剧社成员，因一场话剧结缘。

《梁山伯与祝英台》。

苏然饰演女主角祝英台。

哦别误会，崔磊并不是男主角。毕竟他一个刚入社新人，能分到书院众多同学之一的角色，已经很满足了。

他只是背景板，目光紧紧跟随聚光灯下的女主角，不自觉傻笑。

后来是苏然倒追的崔磊。

她说：“眼角有泪痣的男生，可性感了。”

崔磊原本以为，苏然会是他的救赎。

逸夫楼的天台，留下了他的初吻，也见证了他的失恋。

确实是苏然先开始，也是她主动结束的。

因为她的前任回来了。

二人旧情复燃，约定要一起考某重点大学。

后来，崔磊通过苏然社交平台，看到了她前任的照片，眼角也有颗泪痣。

崔磊就这样被再次抛弃。

第一次，是被父母抛弃。

那时他才小学一年级，父亲带着他离开家，说以后会好好照顾他。

母亲在车后面追啊追，跌倒后又爬起来，继续追，直到消失在转角……

是了，或许是童年对于母爱的缺失，才让崔磊喜欢上黄莺？

他不确定。

可那晚逸夫楼的天台，确实是黄莺，将崔磊从痛苦深渊中，拉回人间。

人间啊，苦得很。

可如果，哪怕只有一缕阳光，肯眷顾到他身上，那么活着，也会变得值得期待吧？

黄莺，就是崔磊破败生命中的，一道光。

月色朦胧，不远处教学楼，隐约传来舒缓的音乐。

他听得出，是自己班上放的。

高一（17）班在教学楼最角落，离逸夫楼最近。

那个歌单，是语文老师黄莺最经常放的。

现在放的，是《送别》。

崔磊的脚边，已经多了几支空酒瓶，意识也有些开始模糊。

忽然间，有双柔软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脸颊，试图唤醒他的意识。

那人指尖的温度，竟然让他逐渐沉睡的血液，感到莫名兴奋。

恍惚间，他突然很想好好活下去，找寻出这种兴奋的来源。

是母亲终于来接她了吗？

他顺着那双手，往前靠了过去，头垂在那人脖颈间，喃喃道：“妈，我会听话的，别丢下我……”

意识涣散前，他隐约闻到阵阵果香，微微甜度，让人愉悦。

他曾经在同父异母妹妹的房间，闻到过。

刚初中的妹妹说，是好朋友送她的生日礼物。

也曾在语文老师黄莺身上闻到过。

35岁的黄莺喷这款香水，并无违和感。

她身上，总还带着股少女的天真烂漫。

恢复意识时，人已在医院急救病房。

是父亲的巴掌，让崔磊得以重新认识黄莺。

黄莺阻止了他父亲，态度有些不客气：“小磊还病着，先让他好好休息。”

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护着他。

不问缘由，不图回报，只是替他主持公道。

少年敏感脆弱的心，伴着暮春的风，将某种不为人知的隐秘情愫，吹得遍野都是。

后来，他的目光，便从苏然转移到黄莺身上。

意识到黄莺才是他真正的救赎，是某天语文课上。

他正偷偷构思小说，一本玄幻题材的小说。

太过入神，连老师叫他起来都没听到。

黄莺走下讲台，来到他面前，抽走草稿本。

是那股熟悉的果香味。

夏天的风穿堂而过，将香味源源不断送入鼻腔，他内心忐忑又雀跃。

那天晚上，他曾那样近距离地吮吸过这香气。

紧接着，他第一次觉得，黄莺的声音，如她名字那般，清脆悦耳：“写得不错，一定要坚持写。不过现在是上课，先认真听课才行哦！”

无事发生。

黄莺没有像他父亲那般，一次又一次撕毁他的创作笔记，也没有叫他起来罚站让他丢脸，只是用那般轻松愉悦的语气，提醒并鼓舞了他。

不对，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已经在悄然改变。

起初，只是好奇，迫切想要了解黄莺是个怎样的女人。

是的，比起了解黄莺是怎样的老师，他更想知道黄莺是怎样的女人。

为什么别人口中瞧不起的大龄剩女，每天都能神采奕奕，彷佛她才是世界的主角，聚光灯也将为她停留。

后来，开始逐渐夹杂一些嫉妒。

年少时，他并不懂嫉妒是多么可怕的毒药，能让人癫狂，行为不受控。

他嫉妒女同学可以挽着黄莺的胳膊，有说有笑路过。

嫉妒别的男人，可以手捧鲜花守在校园外，高调追求她。

甚至连这夏天的风，他也嫉妒。

微风拂过她的长发、飘逸的裙摆，肆意亲吻着她的眉眼、双唇、细长的脖颈。

细长而白皙的脖颈。

他不由心神荡漾，那晚的天台，他在醉意朦胧中，曾独占过她脖颈间的温柔。

他想，她是属于他的。

黄莺，是属于崔磊的。

少年人的喜欢，无知无畏，横冲直撞。

他的语文成绩突飞猛进，当了语文课代表，参加作文比赛……

正如他预想那般，他们的关系开始非常要好，课后他也总会借故留下，向她请教写作。

可惜黄莺住学校教师宿舍，他想同她一起回家的心愿，从未实现。

她是他的微信置顶。

他专门为她设置了一张壁纸，背景是礼堂。

以后，他想娶她。

他们的聊天记录，总是他主动，各种卖萌撒娇表情包。

她的回复并不及时，如果回得太晚也会道歉，说忙着做课件，刚闲下来才有时间回。

他们聊文学聊写作聊远方与梦想。

偶尔，他也会毫不刻意试探她的理想型。

他16岁生日时，她还特意送了一块手表，说这是作为学业进步的奖励，让他再接再厉。

他每天都随身携带。

这个寡言少语的少年，是个极有耐心的猎手。

他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离黄莺更近些，再近些，最好能发生点别的什么。

他时常幻想着，在夜深人静的办公室，黄莺独自留守批阅作业，他闯了进去，表露心迹。

他的莺儿没有拒绝，娇嗔着投入他的怀抱，他们就在那张办公桌前……

以男人和女人的身份。

坦诚相见。

彼此相融。

他感觉到自己对于黄莺的渴求，越来越难以受控。

【三】

转机发生在高二下学期。

网上突然出现一条新闻，某高中女教师出轨未成年男学生，被丈夫曝光了他们的聊天记录。

紧张的校园生活，总少不了吃瓜调剂。

大家只当看个热闹，他却当了真。

他想着，既然别人也可以，为什么他和莺儿不可以？

甚至，他把被曝光的聊天记录，幻想成了他和黄莺的。

她总会知道他很行，会臣服在他身上，叫他哥哥，撒娇求饶。

他们就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上，追逐打闹，相拥而眠。

事后，他会抱起她，到浴室清理。

他渴望着她。

无论身体，还是灵魂。

她都将完整属于他。

很多年后，他仍然清楚记得，那个让他万劫不复的夜晚。

正是从那天起，一切都变得不可收拾。

他避开了学校巡逻的保安，躲在逸夫楼天台，给黄莺发了信息，说有事找她，让她一个人来天台。

黄莺穿着拖鞋就赶来了，胸前起伏不定，她担心他出了什么事，收到消息就第一时间赶来了。

他确信，黄莺心里是有他的。

他迫不及待想要去牵她的手，她吓得连连后退。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将自己内心的欢喜和渴望，一一道来。

没想到，黄莺却恢复了常色，她望着他，眼神里多了份悲悯和同情。

不，这不是他需要的。

他想看到的，是黄莺作为一个女人，对自己的崇拜与爱慕！

这到底哪里出了错？

黄莺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拒绝了他的示爱：“不，我们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因为我是你老师。”

“可你也是一个女人，不是吗？”

黄莺神情坚定：“你知道师生恋为什么不被世人接受吗？”

这个问题抛出来，他就知道，她要开始上课了。引导式教学，是她的特长。

可现在，他只想紧紧抱着她，亲吻她、拥有她，根本听不进去。

黄莺从阴影中走出来，站在他面前。

“因为老师和学生，存在天然地位上的不平等，是一种命令与服从的关系。尤其你还未成年，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和判断并不健全。如果老师曾经做过什么让你误会的行为，那我现在向你道歉，我对你所作的一切，都是老师出于对学生的关心，希望你们能茁壮成长。”看到他神色开始迷茫，她继续道：“说起来，其实我们身世挺相似，可能原生家庭的缺失，让我们极度缺乏安全感。老师自己淋过雨，就希望能为你撑伞。但这里面，绝不可能夹杂任何男女之情。”

他不明白。

他只知道，心爱的女神，拒绝了他的求爱。

他仓皇逃离，内心隐隐埋下一股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身边在意的人，最后都要丢下自己？

少年人的执拗，走火入魔后，就容易伤人伤己。

打那以后，黄莺开始慢慢同男同学疏远了，尤其是他。

绝对不会单独见他。

虽然还是会关心他的学业、心理状态，但总是有着距离感。

每当看到她的关心，他就会想起天台上被她拒绝。

他的骄傲和自尊心，生怕被别人知道，他告白失败。

他没有做错什么，错的都是别人。

别人，尤其指黄莺。

某天，学校贴吧突然有匿名人士爆料，说某语文老师勾引未成年学生，深夜私会天台，还附了张模糊的照片。

他们那天竟然被人偷拍了！

他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已经被校长请去办公室。

跟贴里，有人认出了他们。

因为涉及到未成年，校长把他父亲也请来了。

几方被叫到一起对质。

父亲一到办公室，不由分说就指责肯定是黄莺勾引自家儿子，这么大年纪不结婚，到头来却勾引未成年……

办公室里乱成一团。

他躲在角落里，不知所措时，越过众人，看到对面角落里的黄莺。

她静静回望着他，无悲无喜。

等好不容易安抚住他父亲，校长当着众人，笑容温和地问他：“小磊同学，你能不能告诉我们，那天你为什么去天台？”

这是他第一次，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

在他们期待的目标中，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他是带着报仇的快意，说出的那句话。

看到黄莺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时，他更觉得畅快。

既然她抛弃了他，就别怪他撒谎。

其实来之前，他就调查清楚了，都是她那个同事搞的鬼，目的是为了搞臭黄莺，好获得晋升资格。

成年人的世界，挺恶心的。

黄莺辞职了。

第二天，语文课上，一个陌生的男老师，站在讲台上。

那位置，原本该属于黄莺。

当地流言四起，要不是当地网宣部应对及时，少不得又要上热搜了。

学校里认识的人，总会问他，知不知道黄莺去哪儿了？相识的男生还会私下问他，黄莺床上功夫怎么样？言语间下流腌臜。

他很想解释，可当初确实是他亲口说的，是黄莺晚上叫他去的天台，向他告白，想要和他谈恋爱。

那时候，他本想着，要是黄莺肯来求他，他就说出真相，毕竟还有聊天记录可以证明。

可黄莺在那场闹剧之后就走了。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他永远，没机会说出真相了。

后来，教学楼外其他区域也安上了监控。

通往逸夫楼天台的门，被砖块彻底封死。

学校不允许异性师生单独接触。

教学楼外的槐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毕业很多年后，他因公出差回到家乡，重游母校。

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改变他人生的午后，不知不觉到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已经白了发，起初没认出他。

他说了名字，还主动坦诚当年那件事的真相。

校长眯起眼睛想了半会儿，突然叹了口气。

“她其实可惜了。”

他/她，是谁？

原来当年，叫他到办公室之前，学校已经通过调阅监控、翻阅黄莺的通话、微信聊天记录，了解了那晚的经过。

崔磊的证词，让众人意外。

事后，黄莺被校长留了下来。

这种事，不管是真是假，闹成如今这样，大家都不好看。

校长的意思，黄莺明白，主动说身体原因请辞。

校长爱惜人才，问她肯不肯到边远地区教书。

一来教书育人本就是她的志向，二来那地方偏远，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她也能不用带着世人的误解，重新开始。

他问校长，当时为什么不拆穿他，保住黄莺？

“是黄莺自己的决定。她说，你还是个孩子，很多东西不懂是正常的。就当她这个老师，教你的最后一课吧。”

可惜，这场关于勇敢与诚实的考试，他时隔多年后，才总算及格。

【四】

故事写完，我就发给了崔磊。

末了，我问他后来有去找过黄莺吗？

他说没机会了。

早在他大三那年，黄莺到学生家中家访，回来途中遭遇滑坡，为了救自己的学生，永远留在了那片土地。

崔磊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好不容易交上一份人生答卷，批阅试卷的人却没了。

【后记】

最近师生恋的热搜挺多的

和友人聊起这个话题

共识就是

如果是未成年的师生恋

其实是不应该的

并非否认这种情感存在的可能性

只是确如文中所言

老师和学生是天然不平等的关系

成年的老师是很容易情感操控未成年学生的

这种操控之下产生的情感

怎么能说是个人真实意愿的表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