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有诗曰:“笑人煮积何时熟,生啖青青竹一排。” 甘蔗非无心,如何煮得熟饭来?不如等他北地十月飞雪时,打道入岭南,看它青竹已熟时,糖水浸江心。
甘蔗者,自幼习得向阳功,素来光明坦荡。生性喜好温热,故而只汲南水。三春及土,漫夏拔节,深秋成熟,伏地累月,不卑不亢。其意志坚直如铁,风不可倒其身,夏阳火线不可灭其志,滂沱大雨不可倾其盖下之尘土。其貌虽不扬,但行事爽直,内心洁白如雪。甘蔗根于苦死之泥地,却给世人捧出满身的甜。
如此看来,甘蔗可谓是植物界的君子了吧。但君子成人之美,甘蔗则成我口腹之欲。
但,我由温乡软水上北千里,没能尝到秋里坡地上的第一根甜甘蔗,觉得十分痛惜。但是想着那青青的甘蔗坚且韧,定会坚守阵地,屹立在冬风里待我来采撷,内心不觉甜蜜了几分。
而且我的脑里装了十八年的甘蔗的蜜意,永恒的记忆会给那青葱以长久不灭的甜度,我不急于看这漫雪何时将尽。
屋外是敲窗的大雪。我尝过雪的,初见这个冬天那美丽的飞雪,心中不免欢喜,由欢喜生出渴望。尝尝它的冷、它的美丽,尝尝这个城市的冬天吧。
太冷了。雪化开在舌尖上尝到的只有无味的冰冷,像外面的天地,苍白得只剩下寒意。我没从雪中尝出滋味,却让心底的一些渴望被无端地钩起,浮出了地表。
我无法越过千里伏碧看见家乡的漫野的山岚,却犹如听见了此时那条长长的江边又响起的刀锋向壁的声音。
九月获稻,入冬收青竹。家乡的冬天不如北地寒冷,也不如北地苍白。它的冬天青脆且甜蜜,它的冬天是出生在蜜罐儿里的。
经霜的甘蔗泛着成熟的气息,被锋利的刀刃节节剥落,露出它深藏于青涩外衣的洁白。饱满的身体溢出甜蜜的汁水,蔓延到刀锋上,刀锋也被它的甜蜜软化了杀气,钝成一把只会抚它肌理细节的铁梳。
甘蔗喜欢南方的炎热,也情愿将生命献给比日光更焦灼的热源。
焰火煮沸甘蔗的汁水,从蒸腾的汁水里挤出掺杂在其间无味道的成分,最终结出了一捧捧晶莹剔透的、带着十二分甜度的砖石。它的无畏与奉献生出的是甜蜜与美丽。人生何不当如此?
长久地立于天地间,饱尝风霜雨露,它的内心也难免会沾染些冰冷。可它永远是甜的,甜得我每每吞下它的汁水时,觉得世间只剩下美好了。
甜得当我从一碗热汤,一块糕饼,一阵栗子香里重新尝到那些味道时,我总能清晰地忆起它拔直青脆的身姿,以及我那遥遥千里外生于蜜罐儿的家乡的冬天。
我生活的地方是一个小城市,早晨随着街角的吆喝声缓缓醒来,开启了忙碌的一天。刚出炉的小笼包还冒着热气,蒸出的是一天的希望。隔壁小卖铺的爷爷早晨六点已经打开了卷闸,坐在椅子上享受日出。早市上也越来越热闹,一棵棵新鲜的蔬菜散发着希望的味道。卖冰糖葫芦的大叔戴着厚厚的羊绒围巾,笑呵呵地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时不时做一个具有创意性的小糖人。
这是最平凡的一天,也是我最想念的一天。歌手毛不易有一首歌曲,名叫《平凡的一天》,“不追不赶慢慢走回家”,沿着路灯昏黄的灯光看着这个小城的风景,包里装着最喜欢的零食,心里装着最爱的人。
大雪后没被扫掉的雪人是清洁工们的温柔,高楼大厦中蕴藏着无数工人的汗水,美味食物的背后是每一个外卖小哥与时间的赛跑。生存是容易的,生活才最为艰难。而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在平凡中找出不平凡,在苦难中发现糖果。罗曼罗兰说,“生活中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那些为了生活而奋斗的人,都是英雄。
生活就是一半诗意,一半烟火,手持烟火以谋生,心怀诗意以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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