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荒唐》里有一句话:我曾经心中仗剑天涯的少年,如今已混迹与市井之中。
每每看到这句话,我就莫名的想到四爷爷家的大儿子,我三叔。
三叔岀生于五十年代末,具体是哪一年月,我不大清楚。
三叔年轻时,二胡拉得尤其好,记得小时候只要回老家湾子,就跑去三叔家听他拉二胡。
至今仍记得他在琴弦上涂抹松香的样子,有几分落寞忧郁,又有几分年少轻狂。
印象中,三叔的母亲,四奶奶永远在厨房忙碌,不是忙着把新鲜的韭菜摘干净腌进陶制的坛子里,就是用碎瓷瓦片轻轻的刮一条嫩绿的丝瓜,反正总没见到她闲下来的时候。
四爷爷永远是背着手走来走去,而且会从嗓子眼里咳岀奇怪的声音来表达他的不满,也或是对三叔拉二胡的轻蔑以及无可奈何。
小时候当然不懂四爷爷为什么总是这样,也不会察言观色。现在想来,应该是一种既爱又恨铁不成钢的复杂情绪吧。
高大帅气的三叔,是家里第一个男孩,又有才气加持,性格上难免有些桀骜不驯。
有一年部队招飞行员,其它的硬核条件都通过了,唯有政审这一关,因为成分而惨遭淘汰,这是三叔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听父辈们说我曾祖父是做生意的。
说是做生意,其实也就是个弹棉花的手艺人。
因为这个弹棉花,三叔的飞行员梦破碎,三叔愤恨和失落的复杂情绪可想而知。
三叔很是颓废了一段时间。总是拿把二胡,有事没事的拉着,听着苍凉而忧伤的旋律从三叔的指尖倾泻而岀,四爷爷的脾气更暴躁了。
好在后来三叔又应征入伍,去新疆当了一名通讯兵。
三年之后,三叔退伍回来,村里同龄或是比他小的人都说三叔的气质越发风流周党(倜傥)。但骨子里的孤傲和清高并没有因为在部队的锤炼而减去一星半点,反而愈演愈烈。
紧接着三叔到了结婚的年纪,但一般的女孩还都入不了他老人家的法眼。
不仅如此。在家里和四爷爷的父子关系也变得更不融洽了。
他当众评价四爷爷,评得辛辣形象,入木三分。
“xxx(直呼其名),干部不像个干部,农民不像个农民”。
夸张的肢体动作加上代入风趣幽默的语言环境,让这句话在当时成了经典,湾子里的人一直津津乐道。
(四爷爷是地地道道的农民,高大魁梧的身躯加上不怒自威的神情,确实有着老干部的某种特质。)
周围的人都知道三叔对女孩的要求很高,很挑剔。
记得有个亲戚,辈分上我们应该管她叫姑奶奶,她家我姑爷爷在邻县某镇当镇长,有一天来家里给三叔做媒。
有句老话说“择亲不如择媒”,意思就是说媒人靠谱的话,男孩女孩就有个大差不差(般配的意思)
女孩家住在姑爷爷任职的那个镇上(周党镇),听说人长得很漂亮,个子高高的。
(当时,小小的我觉得周党一定是一个非常高大上的存在。那住在周党的女孩肯定是个漂亮的女孩,小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姑奶奶安排两个人相亲,三叔相完回来之后,我母亲问他,女孩子条件咋样,彼此相中没。
到底是谁没相中谁不得而知,反正那个叫什么虹的女孩和三叔没有修成正果。
他调侃自己的那句“三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的话,当时乃至现在,我都感觉无比契合。
特别是小时候,觉得三叔特么的咋这有才。
是啊,因为当过兵,说话有时会来几句南腔北调的音。
房子虽不至于东倒西歪,也是青砖和土坯混构,说东倒西歪也不过分。
知道这句话的岀处之后,依然不妨碍我觉得三叔有才。
后来,三叔在邻县苎麻厂上班后,和同一厂的女孩自由恋爱,也就是我三婶,虽不是很漂亮,可也端庄、白净,尤其是温柔、善良,和三叔的性格互补。
苎麻厂倒闭后,三叔和三婶随着充绒的大军到了新疆,生意倒也做得风生水起。
如今三叔一家人,定居新疆。儿子在新疆服兵役后谋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儿媳妇娘家也是我们本省移住到新疆的。
四爷四奶在世时,因为路途遥远,三叔一年间也难得回家乡一趟。如今,两位老人均已作古,三叔更是三年五年也难得回一趟了。
(后记)
听说前段时间,政府搞农村环境整治。四爷爷的那几间历经风雨飘摇的门楼,被铲车粗暴的铲平。
同时铲去的,还有几代人的记忆和几十年的冷暖悲欢。
老房子,纵然断壁残垣,它在,至少还有念想,还可以回望。
时光雕刻,沧海桑田。
小村里,几家灯火还在,几缕炊烟还在袅袅,炉火燃不尽的哀愁,却无处消散。
岁月的风霜,染白了鬓发。
曾经柔软的情怀已经幻灭。
那怕你流泪,在冬日里凝结成的锋芒,已挡在了善良的前面。
沉淀了所有的繁华后,心,在薄凉的时光中,一寸一寸地凋谢。
没有了父母,便没有了家。
没有了老房子,人,便没有了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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