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在一九六六年九月份从铁中辍学回家,此时铁中开始停课闹革命了,诺大的学校再也放不下一张平静的课桌。元山村比较平静,每隔几天,生产队都会组织社员在晚饭后学习报纸和文件,乡村还是比较平静,只是偶尔听到城市里已经开始了造反夺权,这些消息就如微风吹拂过平静的水面,出现几丝涟漪,并没有在村子里引起多少躁动。
暴风骤雨前的宁静终于被打破了,报纸和文件上的口号越来越多,越来越严厉,村子里也有了农宣队,许多村干部已经靠边站,大队和生产队权力转移到了农宣队的手中,村子里再也没有往日那种谧静和安宁,每天都有批斗大会,村干部也要被批斗,坏分子还要被批斗。农宣队有有一个高级社员,曾经看上了一个女人,人家不理睬,他就以生活作风问题,让她戴着大纸帽在全村进行游街。村子彻底地乱了,今天这个队干部逃跑了,明天那个地主也跑了。
报纸上要求破”四旧”,大爹、父亲和四爹坐不住了,特别是四爹,他在外边工作,知道外边世界的混乱,他将这些告诉了大爹和父亲,三兄弟经过商量后在一个晚上,将家中所有的书籍付之一烛。真的可惜了,有一部分书还是比较珍贵的。
父亲当过顽固军,虽然是保甲制下“三丁抽一”的强制服役,终究是有历史污点的,有时在农宣队开会时,也会点到他的名,每次他都会显得闷闷不乐,母亲害怕他想不开,让他不必计较,毕竟排在他前面还有地富反坏右和村干部,在那个年代,父亲怎么会不计较呢,母亲只是为了安慰他罢了。
随着运动的进行,村里又开始挖内人党,据说是叛徒、内奸在内蒙古的代理人所成立的反党组织。
井房是村级信息传播的中转站,每天早晨等候挑水的人,都会把村里发生的事情在这里传播递,大到村里生产队发生或将要发生的大事,小到张三李四的鸡毛蒜皮都会在这样里想到议论和传播。
十一月的一天,父亲和往日一样,每天都要把水缸挑满水,这天早晨他挑着木桶来到了井房,此时等候挑水的人已经排列了一小队。冬天由于井房内洒水积冰逐步增高,光滑的积冰挤压了井房内站人的有限空间,不能进入井房的人们只能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排列在井房的外边。
父亲听着人们在议论着内人党,土城子的黄三已经被抓了起来,听说他在担任土城子村的社长时加入的,昨天夜里,咱村的杜五被绑到了羊坊子了。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那不是老三,问问他。”
人们回头看着父亲,此时父亲才知道五叔挖了内人党,虽然两家人住在前后,可他一点都不清楚。
他正要向那个村民打听五叔的情况时,后边又来了一个挑水的村民,当他看到父亲站在他的前面时,有点惊讶地问父亲:“三叔,你怎么在这里?”
“你还有挑水的心情,杜五已经坦白了,他说你也是内人党,赶快坦白去吧。”那个村民认真地说道。
父亲相信了他的话,没有心情挑水,担着空木桶回到了家里。母亲看着他心事重重地没有挑水回来了,急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不担水回来了?”
父亲就把井房内的事情告诉了她,母亲坐在锅台前的小板凳上,嘴里不停地嘀咕着:“你个杜五,怎么能随便咬人……”
父亲坐在炕沿边,低着头吸着蓝花烟,父母都不说话,只听得父亲吸烟的滋滋声,一股股青烟从父亲的嘴里和鼻孔内缓缓的冒出来。面孔在青烟中有点模糊不清。
母亲看着父亲只顾吸烟不想办法,一股无名的火气从心头腾腾地升起,胀红着脸冲着父亲吼着:“熏、熏,就知道熏烟,你到是说话呀,这该怎么办?”
过了好长时间,父亲的嘴里才蹦出了一句话:“能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去坦白。”
“怎么个坦白法,你能说清楚?”,母亲疑惑地叹着气。
“说不清楚也得坦白,这内人党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清楚?”父亲无望地说着。
“毕竟没有的事,怎么能坦白?”母亲很不甘心。
“坦白少受罪,不坦白他们能让你过去?”父亲无奈地说道。
当天早晨母亲就陪着父母来到三队的羊坊子坦白了。母亲让五叔吓坏了,她在羊坊子看着五叔双臂被绳索弯曲着绑在后边,身子紧贴在土炉上,头靠近敝着盖的火炉口,脸部通红,汗水落到炉盖上,发出嗤嗤的响声,哆嗦的双腿让身体晃晃悠悠。
母亲被吓得坐在了地上,父亲将她拉了起来后,他被看守五叔的那两个农宣队成员赶了出去,父亲被留下来交待问题。
父亲虽然坦白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被谁发展成为内人党,那些人看他不老实,就让他坐飞机,后来还是五叔出面说他不知道父亲是内人党,父亲在晚上才回了家。
过了两天,五叔也回了家,他是富农出生,又不是干部,农宣队也不相信他是内人党,逼问了他两天,也没有问出什么,也把他放了。
五叔没有说父亲是内人党,那个村民给父亲开了个大玩笑。后来父亲对我说,那人心眼不好。
挖内人党在1969年停止,但文革运动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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