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我的父亲生于1975年四月初八,今年他即将满46周岁,而我也即将满22周岁。他是一名自由职业者,用我们当地的话来说他是一个小老板。我是一名在读大学生,我们家乡认为的读了大学就会包分工的大学生。父亲非常不容易,他需要承担起家里所有的开销责任。家中有八十八岁的爷爷,八十二岁的奶奶,一个爱喝酒的大伯,加上母亲和弟弟,父亲的压力无比巨大。
今年,父亲的工程没有收到工程款,家中的经济变得愈发拮据,于是我的母亲前往广东务工了。而家中有正在读初中的弟弟需要照顾,又担心爷爷奶奶的身体健康,父亲留在了家里。他们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却都是为了获取更多的金钱,从而生活得更好一些。为了子女,为了父母双亲,我的父母都做出了无比的努力。
我的家,我的家人们,因为缘分相聚在一起。我们彼此依赖,互相期待,无一不深深爱着彼此。而家人的爱,往往是最为单纯和直接的。
(一)
其实我不是我母亲的女儿,我的弟弟也不是我母亲的儿子,而我的母亲又不是我弟弟的母亲。
我的父亲年轻的时候,据我的生母说是一个很“鬼”的人,也就是很机灵的一个小伙子。当年父亲家远比她家贫困,最起码她家吃米饭而父亲家只能吃“面面饭”—玉米磨细蒸着吃。我妈妈说,她嫁给我父亲吃的第一顿饭眼泪就流下来了。干硬的玉米小粒让她难以下咽,她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外婆家其实也并没有比爷爷奶奶这家这边富裕。只是因为气候,外婆家那边处于亚热带季风气候区甚至在山脉海拔的影响下有热带的感觉,她们那里多水田,能种水稻。所以我的妈妈是吃米饭长大的。而我的父亲这边,家里都是旱地大部分还是那种乱石嶙峋的土地,平整的肥沃的少之又少,所以父亲是吃玉米粒长大的。
当两种不同的贫困相遇,他俩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努力。据说,我的父亲去给我的外公收谷子,看上了我的妈妈,而我的妈妈也觉得我的父亲帅气肯吃苦于是相恋了,后来有了我,他们就结婚了。可能就在老屋的院坝里摆了两三桌,他们就组成了一个家庭。那时候,他们和未出生的我,都是幸福的。
我的妈妈嫁给父亲后,展现了一个妇女巨大的潜力。她养的猪、养的鸡、种的菜,至今还有村里的婶婶们赞叹。我小小的时候,我记得家里神龛的抽屉里满满的都是鸡蛋,记得用红砖新盖的猪圈里都是酣睡的肥猪,也记得家旁边的房檐下有一窝小狗被我抱起来……我记得好多好多,幸福又快乐的事情,那时候是真的好幸福呀。
我的妈妈非常的勤劳刻苦,可惜那时候家里穷得连一块钟都买不起。我们那里每一个周日是赶集的日子,也是我妈妈去街上卖菜卖鸡蛋卖鸡的日子。我父亲告诉我,有一次他凌晨醒来我的妈妈不在了,他以为她跑了。他赶紧出门去找,来到街上看见我妈妈一个人守着她的菜披着胶布的头发还是被雾水打湿心疼极了。我妈见到他,还得意地和他讲,今天起得早,摊位没人抢,她摆在了最好的摊位。她问我父亲,怎么空着手来,也不再背点菜。我的父亲当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和我讲起的时候也偶有梗咽。
我的妈妈为什么去那么早呢?因为那晚月亮特别亮,她以为天亮了。
(二)
幸福的日子,踏实苦干的两个人为了家庭拼尽全力,一起为这个家努力的还有我的爷爷奶奶和大伯。
我的大伯很瘦,干瘪的身体显得他常穿的那件西服外套格外大。他和我的父亲长得并不相像,但他又像极了我的奶奶,是一个卖力干活的老实人。他年轻的时候也穿迷彩服,有一个当兵的梦想。只可惜他幼小的时候生了瘤子在脸上,动了手术的他嘴常年都是歪的,至今也能看出来。幼小的我记忆中大伯会让我骑在脖子上,他偶尔回家总是在外面干活挣钱。至于后面变得沉迷酗酒已经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我的妈妈说大伯年轻的时候很勤快干活不偷懒,现在马上五十岁的他也是一样。一家人去种地去挑水去砍柴的时候,大伯总是最卖力。他曾经是多么好的一个身体硬朗的小伙,现在就有多遗憾和令人惋惜。我对大伯的感情也十分复杂,夹杂着关心伴随着厌烦也有着愧疚,全都埋在心里不曾告诉于他。
他为什么会开始酗酒呢?那还得揭起全家的一块伤疤来说起。
我其实也曾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弟弟,很惋惜小小的他因为意外离开了这个世界。那时候我的父亲和妈妈都出去打工了,家里留下了我和弟弟。大伯承担起了接送我们上下学的任务,甚至于养育我俩的重任也在他的身上,因为那时在外务工的我都父母寄钱不是那样便利,工资也不是那么高。他在各个工地干活,他总在清晨六点多起来给我和弟弟穿衣洗漱,然后送我们去读书时常会给我们一两块钱买小零食。那时候我和弟弟都在读幼儿园,小小的我们走得很慢,又总是想要休息。所以啊,时常我们一个骑在大伯的脖子上一个被他牵着,或者他背上背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送我们走过那没有路灯没有水泥路的小路,又兀自回去。我从不知道他送完我们之后到底去了哪里,现在想来他应该是去到了各个工地。他拌着砂浆,抬着石子,或许又在地里帮别人种地。他是很爱我们的,也是淳朴善良并且老实的一个汉子。
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一个先来,在那一年意外先来临了。我记得那天大伯接了我们,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是一条水泥路我们之所以走那里是因为他挣了钱,带着我们去买零食。我们开开心心地蹦蹦跳跳地拿着零食走在回家的路上,依然记得那种快乐,可是一辆汽车碾碎了我的快乐。弟弟被车撞了,他的头起了一个大包。车主下车给了五十块钱,那时候的五十块钱真的在我的家里几乎没有见到过,大伯收下了。他抱着弟弟,问他疼不疼帮他揉着包,弟弟渐渐不哭了,又开心的笑了。我们都以为没事了,回了家忘记了如何度过了那个转折的夜晚。
后来,我带着弟弟一起去买零食,小小的他又从陡峭的楼梯上摔了下来。他一直哭,我一直哄他答应给他买糖,给他揉着那个很久不消褪的大包。弟弟被我安慰好了,我们又买了零食一起回家。我记得我那时候特别坏,买了方便面也不给他留最后一口,总是跑到鸡圈的顶上把最后的一点点调料盐舔干净,小小的他上不来也没有舔到。后来的日子里我有无数次想要把一整包他,不跟他抢不逗弄他,却都没有了机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弟弟一直高烧不退,家里没有钱,真的一块钱都没有。后来送去医院抢救那天,我都不知道我要失去他了。我放学被接去医院,我在楼下买了一包辣条,我想等他醒了多分他一点给他吃。
我记得那天好多人在那个抢救室门口,我记得那个蓝蓝的氧气罐,我看见他小小的躺在那个病床上,没有任何声音,他没有哭好像不痛了一样。
后来我先回家了,我还在等他回来。后来,有一天大伯背着蓝色医疗布蒙着的他回来了。有一个人路过,他问,这个娃娃怎么了?大伯说,睡着了睡着了。大伯歪着嘴笑着,眼睛红红的。我明明看见他脸变得很白很白,我明明伸手拉他,他已经是冰冰的了,大伯说他睡着了,我就等他醒来。
后来,他被放在鸡圈下面的木板上。家里来了好多人,我看他就躺在那里,爷爷在给他穿衣服。我知道他死了我没有弟弟了。不知道谁用简易的木板订成了一口小小的棺材,他被放进去了。后面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只记得那天晚上我的父亲抱着我,我俩一直在哭。后面,弟弟幼儿园的老师来了家里,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我还记得她们说我乖。但我总忍不住想要哭。从那天起,大伯和父亲的关系不再像从前一样要好,他们互相责怪他们都沉浸在自责中混混度日。
弟弟的逝去一直是我心中的遗憾,也是我的妈妈我的父亲我的大伯我的爷爷奶奶的悔恨。从那时候起,我一直想要乖乖的一直很听话,长大后我才知道当时的悲伤让我无比害怕失去。
有一次夏天我和弟弟还有堂妹一起去读幼儿园,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最大的我五岁了,堂妹也是快要五岁而我的弟弟他只有三岁。我们在路上遇到一个男人,我们很害怕,他伸手要抱我们,我们拼命跑一边尖叫一边跑害怕极了。我跑得很快,我的弟弟在后面哭。我没有等他,偶尔想起来小小的他在后面哭我都后悔极了,不禁要红了眼眶。那天那人我至今不知道他是不是坏人,是不是人贩子,那天弟弟去没去幼儿园我也不记得了。我很害怕,害怕知道他那天受了什么更大的伤害而我没有保护他。我很对不起他,我没有照顾好他。我的父母没有责备过我,可我却依然记得他哭泣叫着姐姐的模样。
兄弟姐妹是难得的缘分,对我而言算是一种恩赐。作为留守儿童的那些日子里,我一直有一个小小的弟弟陪伴我,他总是跟在我屁股后面,他是那样的可爱和乖巧,只可惜当时我并不懂得。
(三)
爷爷奶奶一直是勤劳又节约的人,弟弟在世的时候他俩总是一人背一个,将我们放在背篓里。而我不知道的是,那时候的他们已经不再年轻那时候他们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
爷爷奶奶一辈子都在种地,爷爷早年是读过书的,他识得好多字也喜欢看报纸,奶奶是很传统的妇女,她经历过裹脚又经历了饥荒,她比爷爷更加节省更加勤劳。他俩都是很温和的老人,也都很淳朴却说不上善良。并不是说他们很恶毒,而是那个饱腹都难的年代他们已经尽力对别人友好了。当然,在我的眼中他们都是善良又朴实的人。
爷爷奶奶一共有五个子女,也就是我的大姑妈、二姑妈、大伯、我父亲和我的老孃。大姑妈远嫁四川,后面她回来带走了我的老孃也去了四川,她们都早早的嫁了人,都离得很远。我的老孃是我父亲最小的妹妹,她去四川时好像才十三岁,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她死于车祸,在我出生那年,我从未见过她,却也同样对她有着情感。
去年,爷爷做了膀胱结石的手术后病危,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大姑妈和小姑父。小姑父是老孃的丈夫,是一个小儿麻痹症患者,他难以站立却很壮,可以看出来他为了生活,为了养育老孃留下来的孩子做出了多少努力。
爷爷病危的时候无法排尿,肚子像吹气球一样鼓着,他很难受。我的父亲找了一个又一个医生来家里,都说让老人家舒服地过,可以准备后事了。于是他的子女们都回来了,带着孙辈带着重孙都来看望他。也许是子女都回来了都缘故,也许是爷爷的坚强,加上我们都不想放弃爷爷的生命,带他到医院又做了一次插管排尿,成功了他活了下来。后面我又带他去医院换了许多次尿管,后面我开学了。我一直担心我放假回去的时候他不在了,幸好没有我回家的时候他开心地告诉我不用尿管都可以解手了。当时我的那一种开心,是由衷的。
其实那一年奶奶也生病了,奶奶种地摔断了肋骨,住院许久。她很痛,庆幸的是生命体征一直很平稳。所以大姑妈他们并没有回来。到了爷爷病危,他们都回来了奶奶还有些生气。稍微觉得自己没有被重视。奶奶住院的时候,爷爷每天走路到医院陪她。虽然我在医院陪床,但是爷爷依然每天都到医院了和奶奶说说话。
奶奶一直是爷爷的宝贝,奶奶生病不舒服了爷爷一定会去给她买药,一定会买奶奶想吃的卷粉或者其他糕点。所以当爷爷病危又好了之后,他俩总因为爷爷在房间的尿桶里尿尿而吵架我还有点意外。奶奶觉得味道太大受不了,爷爷觉得奶奶不体谅他总把他的尿桶丢掉很生气。两个人吵吵又和好,和好又吵吵,已经过了六十年。
爷爷奶奶生病那年我家起了新房,我们一家七口住的老房子并没有拆。父亲和母亲我和弟弟搬进了新房,爷爷奶奶和大伯留在了老屋。因为是在老屋的菜地上盖的新房,所以依然是住在一起并没有分家一说。
原本的老屋只有四个房间,爷爷奶奶一个房间,父母一个房间,大伯一个房间,我和弟弟一个房间。随着我和弟弟的长大,我俩分床睡中间用衣服隔着,后来父亲挣了钱我们家盖了新房子,我们都有了各自的房间中间经过了19年。
日子越来越好了,爷爷奶奶年纪也越来越大了。他们却没有放弃种地,爷爷种了一辈子的地,烧了一辈子的草木灰还是出了意外。
因为我们村在半山腰,土地就在山上。爷爷奶奶那天去除草烧灰堆肥的时候格外炎热风也很大,于是一把火把后山烧了。爷爷奶奶都很慌,他们慌的是赔偿金额,而不是怕自己被火烧出了事。后面火还是灭了,也罚了款爷爷签了字。他连续好几天吃饭都吃不下,那赔偿的金额比他的菜卖了还要昂贵。爷爷很愧疚,他拿了自己攒的高龄补助金给我的母亲买菜,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最后,这事还是过去了。只是依然忘不了,爷爷奶奶当时害怕赔钱的表情,和灭火留下来的汗水在红红的脸上不停的流淌的样子。
也许贫穷,真的让他们以及他们的子女吃了太多的苦,所以当有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总选择成本最低的解决办法。比如在赶集日地摊上买药,菜饭总是实在变质得不行了才会扔掉,发霉的饵块总是刮去霉点又继续吃着……还有很多很多,辛苦了一辈子落下了一身病,还没有过上顶好的生活。
我总想自己快一点长大,快一点挣钱,快一点拥有足够的金钱给我的家人们物质自由,也给我自己更多的底气。兴许很多人已经不再接受我这样的想法,可是对我来说这是最朴实最恳切的愿望。金钱,对于我和我的家人来说真的很重要,我们不偷不抢,用自己的劳动用自己的智慧换取金钱,都只是为了能生活得更好一点,能在疾病意外来临的时候扛住和生存。
生活真的不容易,日子依然会过去。努力是我们全家人的代名词,我们都要努力才能在后来的岁月里平心讲起那些奋斗的激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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