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黄昏

最近老爸又住院了，对于他那种慢性肺病，每次入院都意味着部分肺功能的丧失。而且这次特别严重、特别痛苦，我们都在作各自的思想准备，准备着他的生活质量马上要陡降。他心情很低落，责怪主治医生用药不当，害惨了他。我明白，这种沉重而绝望的感觉确实需要一个出口。

我坐在老爸旁边，看看他身子前倾，双手撑着床沿，猛然咳嗽，那怕不咳嗽时也只能保持这个姿势，只有这个姿势比较舒服。我想此刻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想年轻时不该天天抽烟？中年时不该打麻将之余一、二手烟一起抽？退休后不该不坚持运动？除了麻将，他的人生是否还有过梦想或者一些美好的计划？或者有没有一些是他很想停留的人生阶段？

可是我们都很清楚的知道：想迴避也好，想保留也好，不用担心，好和不好都必定以不同的形式变化着甚至消逝着。也许经历很多很多的无奈之后，我们才发现人生它如水流淌，你只能不恋过往、不畏将来、不负当下地随它向前奔跑。而前方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或者我们看一看史铁生生病后的每况越惨的经历吧，他瘫痪之后怀念着瘫痪之前，后来褥疮来了又觉得只是瘫痪也是幸福，后来再加上尿毒，才发现人生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当然瘫痪、褥疮加尿毒并存，已经是他当时的余生中最好的状态了。

我想把以上的话告诉老爸，让他有思想准备健康的每况越下，但他受得了吗？

刚才帮他擦了一下脸和手。我拉着他的手，发现原来只有他生病了，我才好意思拉着老爸的手。我想说以这种方式与他亲密，真的不是我喜欢的方式。可是人生就是这样，不喜欢又能怎样？这已经是我们最后手拉手一起面对命运的机会了。

父母，隔开死神与我们之间的那道屏障。父母在，竟觉与生死之间还是有些距离。父母病了，屏障崩塌只能直面生死。儿女与父母的最后下场，细思恐极，皆是死别。

人到黄昏，童年的灿烂，青年的明媚，中年的华实都成云烟。跟昨天告别，跟健康告别，跟亲人告别。转眼天就要黑了，一切，进入寂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