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至深秋,望着长达半里的车道,以及围绕着车道密密匝匝的林子,我露出了蜜汁微笑——无论秋天的落叶,还是冬天的初雪,都能让我的肌肉再结实至少一个度啊喂!纷纷扬扬的落叶让我不由对着远去的夕阳,用足以穿透宇宙的磁性的声音,充满深情地朗诵说:“啊!我的太阳!”
然而这个充满热力的大号宇宙爱人终究只在白天与我相遇,夜晚则是情人们幽会的绝佳时机。特别是在林中居住,幽幽的月色,浓密的枝丫,起伏的林海,浓香的咖啡,让我瞬间明白为什么我的小情人还有个别名——“望舒”,果然比“旺财”更加高冷动人,让人迷恋,怪不得千百年来上至神仙下到地府都被她迷地七荤八素,更不要说我等凡夫俗子了。
当我的小情人也躲入云层的时候,就是要沉眠的时刻了。对于一个常年失眠的人来说,每一次入睡都是一次来自于造物主的恩赐,每一次被惊醒都是生活中最令人无法容忍地惊吓。然而自从住在这城市边缘的深山老林,常年失眠的我就经常被夜半奇特而诡异的声音所惊醒:毫无规律的“咚”、“咚”声,沉闷如春日的响雷,在深夜之中乍然爆裂,连地面都在轻微地颤动着。这是来自于地底深处的勾魂的鼓声?还是偶然路过的黑山老妖压抑的心跳?但黑山这哥们儿是不是得了心律不齐,有时候半天不响一次,有时候每隔几分钟就响一次,像极了我爱上某个人的时候那种悸动与不安。
但这到底是个啥声音呢?我问了家人,可惜几个糙汉子在经过一段认真的倾听,在我惊呼“来了来了又来了”的时候,居然摊手摇头用一种看着外星人的眼光瞅着我,搞的我都想即刻抛家弃子回母星去了。
但这个声音真的存在呀!咚、咚、咚、咚,响了这一声,下一声不知道何时会来,提心吊胆等啊等,慢慢的我就在等待中入睡了。
过了几天,直到某天刷手机看到吃瓜群众们在因为《庆余年》里被抄袭的杜工部的《登高》,我突然浑身如同雷击,如同浴池里的赤裸的阿基米德一样,扔下手中的西瓜,咣咣咣跑到室外,望着无边的林子,手作喇叭放在嘴边,激动地大声叫到:“我——知——道——啦!”很遗憾我这儿没有苹果树,也没有任何果子甚至鸟类的排泄物砸在我脸上,否则我绝对能在一瞬间横贯古今了。
坠木!这“咚咚咚咚”的声音,是坠木啊!无边的秋林,白日落叶,夜间坠木,这才是屈原的“洞庭波兮木叶下”的本意吧!只把它解释为“树叶”,就失去了声音和一大部分的意象啊!
这才是杜工部厉害的地方,是“无边落木萧萧下”厉害的地方。这一句话当中,有“无边”来表示空间维度;有“萧萧”来形容时间维度,有“落”表示状态(秋日,可引起多种情绪的共情),有“木”表示对象:树叶与坠木(对,两者皆有,这样就有了颜色与声音),有“下”表示动作。最关键的是,“无边落木萧萧下”,是秋尽冬来的无奈,是行将朽木的感叹,是枯木坠地的闷痛;但“不尽长江滚滚来”,又是难以遏制的、不尽的未来。该老的一定老,该去的必将去,但未来尚可期。这是一种对生命的思考,对自身与世界的剖析,一种向死而生的勇猛,也是死而复生的涅槃。
牛哉!老杜!伟哉!杜工部!也希望我的人生能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感谢杜老师,隔着一千年几万里,给我继续在这颗星球上独行的力量,虽死,亦无惧矣。
(望山 2020-11-06 上图:后院,下图:前院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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