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年春夏,余独居济南,作文静思,每漫步于北门。清明,欲会友于宽厚里。路泺源街,见一同龄女有难于旁,助之。忽思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时不从心,力不胜任,颇有同感。心思出家之人,晨钟暮鼓,暗卷残灯,岂有此忧哉,不觉有一试之心。
低首行之,忽侧有曰:“施主非凡,仁孝廉悌,友爱亲朋,善哉!”余回首以观,见一僧,略弯腰对。余以诈,笑而不语。其人颇善观色,曰:“以我诈,常也。余乃舟山普陀山和尚,游灵岩寺挂单,今日约一二友观泉城。适见施主非俗人,喜之,心中不吐不快。”余问道:“大和尚可通楞严否?”对曰:“不才,阿弥陀佛,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乃上乘心法,贫僧不通。”余始信之,观余有意听之,又曰:“贫僧疾赶路,无时多言,施主如此,已然幸哉。”见余信,又询余八字,曰:“施主貌相不奇,但气足且不凡,幼多波折,丁酉年不吉,诸事颇曲折,眉宇暗浊。听我一言,识残局,断旧年,续新篇。安居宅邸,过六月,自得。而立后,施主方可有所为,中可大为,族中有封疆者,善借其力。宜身坐偏印,与施主共,乃幸事。”所叙颇多。后告余,勿恃才,忌傲,宜少言。
二人疾步共前行,余观僧发微长,天灵突出,目光清澈,着麻衣布履,肩负残兜。余告之,所言皆然也。近日亦有数疑,望大师解之。其缓,点首以示。余乃述疑三:汝等何以侍父母?汝等何以戒色?汝等何以度日?
下皆为僧言:
父母,乃自在之所生所在,贫僧之所出也。生养,乃自然之道,凡生者,皆有所养,亦皆欲有所生。父母所为,全然出乎私心,乃自然本相。然入三宝,皆以无、空为本,若以父母本,则不得三宝本。贫僧着本俗服,拜辞父母尊者讫。口说偈言:‘流转三界中,恩爱不能脱;弃恩入无为,真实报恩者。’乃脱俗服,乃进佛门。颇困顿者,可资之,乃出于菩提心。有高僧云:和尚阇黎,长养我法身,父母兄弟,长养我生身,恩德既重,躬自担送,想亦无过,但不得变服,比见边野僧尼孝服袈裟,麤布绝白,相同于俗,灭法之原,无过于此。父母不信三宝者,应少经理;若有信者,得自恣与无乏;父母贫贱,将至寺中,自手与食,一切皆得。怀天下慈悲心,岂可不侍自己?俗家侍父母可为者,我等皆可为。且以汉人论,孝悌也者,其为人之本,然虽不得人之本性,倘你我皆不奉养,无我。贫僧为僧,先为人。
至于戒色,此惑皆因施主年壮,无不可。施主乃博学之人,必也不信乎传。方余在施主同年,亦如是。然佛门之人,淫心不除,尘不可出。淫乃可成瘾,瘾不利身则当止。余自幼入佛门,清净自然,少有施主所见色,故少忧哉。戒色无良方,唯有视之不见。色乃自在,不存,我等亦不可得见于此。然我出家之人戒色,乃戒轮回之苦,亦在其中,而皆不得,余得之,则不言。余不得,故遇施主言之。众男女,不得见自然之真色,而趋以淫,则霸、损即生,得失之心自重矣。出家之人,当有恒常之心,戒色仅一也。自然之所在,乃施主之困所在也。超脱,在于见明近性,戒之,则生定,定之,则生惠。止于始发,则万事静。古人有言:无视无听,怀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形乃长生,慎汝内,闭汝外。心静则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则无慾也。内不慎,外不闭,二者不去,而形神离矣!施主若内外富足,如我所言,视而不见也。且佛家所言色,义甚矣,岂可不慎思。
我等比丘,所谓修行,恰如施主之庠序。夜巡四更,三声唤庖厨,四声惊比丘,净之,着袈裟,各就其位于大殿之上,方丈立于大殿之左,僧值立右,佛前维那,所谓维那,乃羯磨陀那,绶事者也,掌威仪规矩。其磬响,我等诵经,所诵经皆上乘心法若《楞严咒》、《大悲咒》、《小几咒》、《心经》、《赞佛偈》。后右旋礼佛,合掌念南无阿弥陀佛千遍,归位,跪,念三皈依文,《韦驮赞》,顶礼膜拜佛祖,早课束。
竹板声起,早粥备矣。香烛僧奉佛粥,六时,斋堂首斋,行堂备粥。长桌东西设,依次而坐,方丈次于尊佛。比丘诵《供养咒》,长老侍者取米七粒置院中廊柱之下,弹指饲饿鬼。我等膳时作五观,一观食,二观身,三观心,四正视良药,五成道业。斋毕,念《结斋偈》。僧值置一日毕,皆归禅堂,易便袍、便履,维那喝疾,我等右旋疾走,此曰跑香,首近佛坛者,乃清众,次文僧,次班首、维那,远者曰散香。散香举四尺竹棒,数步击地一,以警比丘。经佛像、方丈乃止。
晨七时,击板三,比丘座。近门者,右乃班首,左乃维那。西侧高位者书记,低位者参头。东侧祖师至侍者,僧值皆座墙隅。我等直坐,目视二三排内砖之上,屏息凝神,目肃,禁言,倘有僧言,则东侧维那、西侧班首击之以香板。巡值视察,约做三五周巡视,一炷即换。此乃坐禅。晨八时,引磬声示早班毕,再跑香。
晨十一时,午斋,多罗汉菜,所谓罗汉菜,乃菜与豆腐也。则通早斋,斋毕,归禅堂,净之,行香毕,归座。僧值击竹板二,饮二板茶,或茶或水,今者多后者,所送者三。后晚课于日暮时分。
僧言毕,即辞行,临别告余法号。后六月,余意求学珞珈山,归莒南闲云野鹤,乡野村夫,日日垂钓月余,不得记此。今日偶翻佛经,感其奥义,茶香书库,作文以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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