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文/耳风

我很难过

但我不想告诉你

你并不会相信的

秘密

一

在南山往南的一片湖泊下，沉睡着一个秘密。就算我这么说出来，我也敢打赌，你不会找到它。

昨天，希望之森的大火烧尽肆意生长的藤蔓与参天巨树的时候，繁花与药草被吞噬，邪恶的毒蛇与疼痛的荆棘也未能幸免于难。美好的或糜烂的，都在此时，化为灰烬了。

就在这一天的黎明，南山的火先于朝阳升起。那座曾只有落雪的山峰，撕毁清秀的山脊，沉默不语地吐出血红色的流火。火山灰与森林的浓烟聚集在上方的天空，遮天蔽日，不见阳光。

不要误会，森林的盛世之火，与这新生的火山，没有丝毫的关系。

在黎明之前，大地剧烈地颤动。而后，森林的地面，从层层沙石与泥垢，枯木与沼泽里，生出麻木而绝望的火焰。在刹那，点燃了整片森林，也点燃了覆雪的山。

谁来阻止它的蔓延呢？我不能做到，只能看着这熟悉的景色成为过往。

浓重而炽烈的烟雾感染了我，我开始哭。不是因为空气的苦涩，而是因为我终于找到了这秘密。

二

我曾频繁往返于自己的理想国，与这片极乐净土。

当我的城堡纠结于用怎样的花纹修饰，我从这里，采些迷幻的彩色雾气，去自由泼洒成绚烂的王国；当我的花园缺少四季轮回的花朵，我从这里，赖要些沉香迷醉的土壤，让每朵花都开出月色、阳光与星辉；当我的田野开始成熟于秋水的金黄，我从这里，折一枝魔法跳跃的花藤，收获满目沉甸甸的来年。

这片土地的主人，在经年历月的付出中成了我的朋友。善良的他，给我了太多我不曾拥有的事物，并教我，将他们演化成专属于自己的另一个奇迹。

但是，又是从什么时候，当我来到这里，连天的阴雨经久不息。

在大火之前，雨水的酸楚与苦涩，侵蚀了森林与湖泊的每寸每厘。灰白的雾气遮住了鲜艳的花色和绿叶，水清与天暗。温驯的野兽享受阳光的草原成为沼泽，独角兽逃出了电闪雷鸣的毒雾森林。群鸟失去了翱翔的天空，也失去了落脚入睡的枝头。蝴蝶被划破翅膀，渐次坠入死亡沼泽，不复醒来。萤火被昼夜不息的风暴卷入阴云遮蔽的山巅，再不见踪迹。

阴险的毒蛇开始嚣张地寻找他，妄图将所有的毒液都强加在他身上，让他麻痹甚至石化，无法再继续创片完美的土地。愤怒的闪电不断鞭笞着他的每座城镇和每片花野，好逼他出来，好去折磨他。

然而这一切，都因他而起，他对此无动于衷。

我曾企图进入森林深处，荆棘阻止我进入他的藏身之处，却将窒息的空气渗透进去，让呼吸困难的他再次哭泣，哭累了再次沉睡。

上次来的时候，我想，在这样下去，这儿将沦为孤魂野鬼都无法进入的另一片死亡地狱。

三

我匆忙从自己的世界，召唤来了最美好的东西，企图修改这昏天黑地的世界。

我把阳光打碎成彩虹，从低沉的乌云顶端倾泻下来，穿过迷障的烟雾，奔向他藏身的洞穴。把荆棘柔软成灿烂迷人的花藤，让流光的温暖在寒冷中沉睡的他。我将野炊的篝火与欢舞的年轻带给他，将年少的玩具与爱情的拥抱给他，将矮人的风趣与精灵的歌吟给他。他睁开浑浊的双眼，深邃的黑暗中闪过一丝微光。

“可是。”他却说，“阳光不过是在灼伤我，彩虹不过是在晕眩我，花藤不过是在掩埋我，温暖不过是在嘲笑我……”

那么，这篝火将无法带给他希望，舞蹈无法带给他欢乐，玩具无法带给他纯真，爱情无法带个他心动。我在他透明的身体里，看不到一丝希望的脉动，环环扣扣的神经，都是绝望的颤抖。

我该怎么办？

在我想去抱住他，将他带出这个鬼地方，带到我的王国时，拒绝的大风将我丢掷出了他的领地。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四

从那以后，他不再想见我，用一道心墙将两个世界隔绝。我站在墙外听得到墙内的风声残忍，却看不到血肉模糊。

直到今天，墙轰然倒塌。

破旧陈烂的故地上空，乌云散去，阳光再次覆盖。那一刻，我欣喜地觉得，他找到了希望。这片极乐净土很快将要繁生新岁，花香鸟语都将要回归，欢歌笑语将会再添新曲。

然而万物的残骸枯萎不渡，腐烂的苔藓铺满断壁残垣，荒芜天际，无人生还。在我奔跑向他的路上，他挣扎着发出最后的鸣叫，就像他诞生时对美好的向往的哭啼。

随后晴明的白昼坠入无月的永夜，脚底的大地开始剧烈抖动。而后，大火从每一棵草与每一粒沙中流出，吞没了沼泽与毒雾，蔓延了每一棵树。

等我升到半空时，在火山灰与森林的烟云中，我模糊看到湖水开始流向山的那边，直到最后一滴都注入火山。在这不可挽回的灾难面前，湖水不值一提。

湖水干涸，湖底裸露干裂。他躺在湖中心，守护着他的秘密。在化为珍珠色的流光前，露出最后的却也久违的微笑。

他的秘密，我知道了，但一切都晚了……

五

警笛与救护车的声音靠近的时候，我正在抱着他痛哭。我哭到发不出声音，只感到脸不能再挤了。可是我很想告诉他，我本应该相信你的，我本能救了你的。

一月，在高厦的天台，你的双腿悬空在外的时候，问我，我似乎是有些抑郁了，什么事情都高兴不起来，怎么办？我说，就你这么成天嬉皮笑脸的，会抑郁？我这么惨的都没有抑郁，别整天想些没用的，人生啊，就应该嗨起来……

六月，盛夏的晚风包裹着我和历经半年终于从层楼之高坠落至尘土卑微的你。

从此，我脑中的理想国再也没有通往你心中极乐地的路。从此，我再也无法拥有，和我一同创造世界的朋友。

终于，我找到了你因为我没有相信而深埋心湖之底的秘密，却再也无法找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