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缓缓停在了路边,我和小杜跟着车上其他乘客下了车。
司机说可能得需要一个多小时,车坏了,老毛病了。
茫茫的土地,正直深秋,风稍微冷,公路两边草有些枯黄,此情此景,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小杜,总觉得该说点什么。
还是小杜开口打破了宁静:“你知道为什么在学校不想让你一起过来吗?”
我笑了笑:“还不是没把我当兄弟。”随即意识到这个时候笑不合时宜,收起了笑容,侧身看向小杜,怕自己的唐突冲撞了他。此刻的小杜正看向远方,目光深邃,脸上也没有太多表情。
小杜说:“你可知道代哭,就是别人家死人了,请人给过去哭丧。”
我满肚子疑惑,但知道这个时候小杜说这个,应该有其他的意思。我回到:“是电视上赵本山演的马大帅那种?”
“差不多吧,没他那么夸张”,小杜抓起地上一根不知名的草叶子说道,“我爸爸就是干这个的。”说完抬起头看了我,脸上挤出了微笑。
我对视着他的眼神,控制住了自己脸上的表情,就像听见平常一句普通的话一样,故作不以为然,取出一支烟,把头深深埋在外套的领子里,一个手捂在烟上,挡着风,点烟。也尽可能的挡住我的脸。
烟着了后,从嘴上取出,递给了他。小杜接过烟后,我自己又点了一支。
随后我们又继续抽了好几支烟,都是烟着完了以后,又接着续上的。而这期间,我听到了一个令我久久难忘的一个家庭故事。
小杜母亲生下小杜哥哥、姐姐和小杜后,就跟邻村的男人跑了,至今没有音信,兄弟三个和父亲也没再去找。兄弟三人在外,被不知情的外人问起家庭,都说母亲是小时候死了。
父亲为拉扯三个孩子,不能远出打工,就在近处找点闲散零活做,祸不单行,父亲在给别人盖房子搭的板子上掉下来摔断了腿。自此之后,身体虚弱,没有包工队愿意要一个不能干体力活的人了。
拉扯三个孩子的巨大压力,让这位父亲不能待在家中苟活。村里干哭丧的人找到父亲,那个时候代别人哭丧还都是以村里父母亲不在的妇女多,村里生计困难,在当地干这种活的虽不体面,但也能理解。城里面的有钱人,家中有人过逝,讲究排场,会联系这种代哭的包活人,包活人再带父亲这些代哭的人去哭丧。
哥哥,姐姐辍学早,也跟着父亲做过一阵子,后来两个人觉得难以接受,父亲也就放他们出去打工去了。小杜说自己当时还小,有的时候会站在人群中,看父亲跟哥哥、姐姐三人一起在别人灵堂前哭丧。当时年龄太小,不理解父亲做的这些意味着什么。有的时候因为好玩,也会跟他们一起哭,有的时候,看父亲他们哭,自己就会害怕,不自觉的加入他们跟他们一起哭。每次哭完那个包活人大爷,会擦擦我脸上哭出的泪印子,还会给自己几块白事桌上的点心吃。
大约干了两三年这种活吧,小杜说自己在七八岁上村里学校一年级的时候,政府就取缔这种哭丧的行为了,包活的大爷开始还偷偷摸摸的接生意,到后来被警察教育了一通,罚了钱后,这帮子人也彻底解散了。
再后来,父亲自己在村里开了个小卖铺,也算是能维持住家里的生计,也有给父亲介绍媒亲的,但女方都看到我们这三个大孩子不同意,媒亲也不了了之了。
事情虽过去多年,但后来懂事后每想起代哭丧,不能释怀,像根有倒刺的钉子,扎在心。
小杜说小时候父亲白天做为别人“哭丧”的生意,闲暇时间经常看武侠小说。父亲经常给自己讲武侠故事,动情处,还会用手臂比划几下,像电视里大侠出招前运功的姿势。
我问小杜,你对父亲讲的故事哪一个印象最深刻呢?小杜说,父亲讲唐代皇朝有凌烟阁,皇帝会宣宫廷画师为“大成者”作画像,士大夫文人按照“大成者”功绩挂在凌烟阁相应的位置。
在破旧的大巴车下车,踏上这片落后又纯粹的土地,可以明显感受到偏远农村与大城市之间的那道鸿沟,是一种感觉,难以言表。我和小杜拿着行李踩在“羊肠小道”,这道路就是在杂草上被人踩出来的一个隐约的路,说是一条路,倒不如说是藏在杂草丛里的一条蜿蜒的线。此刻我理解了鲁迅那句名言,世上本没有路,人走的多了,便有了路。
然而踩出这条未知路的路的人,脚上会割除多少伤疤,遭受了多大的痛苦呢。
还未到家门,远远听见大喇叭放着地鸣哀婉的音乐,听着像老年代的流行音乐,又像是不出名的戏曲片段。心中猜出大概是小杜家的事情了,正要开口求证,小杜自顾自的嘟囔了一句:”“看来哥哥已经是安排好了。”
再见到小杜,小杜已是披麻戴孝,坐到灵堂的侧边,灵堂中间摆着小杜父亲的遗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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