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弟弟死了,死在脚盆里了!1959年,当时12岁的大姑跑去向在生产队做工的奶奶“汇报”了我爸的“死讯”,我爸那年2岁。奶奶几经周折,跟食堂讨要了一小团米饭,小到刚刚好握在手心,回去偷偷煮开喂给我爸吃,我爸居然又奇迹般地苏醒过来,最后顽强地活了下来!后来,奶奶交待:哪怕只有一口吃的,你们四姐弟也要吃得均匀,饿死一个就再也没有了——我爷爷已经在数月前饿死了,虽然他才三十来岁。
为了躲避“割耳朵”——后来搞清楚是剪血吸虫,大概相当于现在打疫苗的一种儿童病防治方法,大姑把弟弟妹妹们藏到一个灶台后面,用稻草掩盖起来。直到夜里,四处都上了锁,她用斧头砸开木头窗户,姐弟四个爬出来,手牵着手,踩着地上成排的死人,踩到人头时人头滚动,不小心还会滑倒,这样在夜里摸索到家,等着我奶奶做工回来。深夜,奶奶揣回一个荞麦粑粑,大姑把睡着的弟弟妹妹们叫醒,四姐弟一人一口分着吃好睡下……
大姑后来因为机灵被负责食堂的人选中“走私”,就是帮她偷偷运粮食救济她自己家里人,即使再饿,大姑也从来不偷吃一口,也从不泄密,那个人就会给一点点口粮,大姑又带回来四姐弟分着吃。就这样,大姑帮着奶奶一起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
你以为我是在写小说?这是真实的故事,大姑说的时候轻描淡写,那个年代全家饿死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她已经见惯生死,然而我还是觉得非常沉重,也特别感动。假如没有那一团米饭,假如我爸不曾活过来,假如没有后来四姐弟相依为命,那我也不曾来过。生命的传承,如果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偏差,便是永久的不曾来。
中国人骨子里有种天然的忌讳,大家都不愿意谈到死亡,然而死亡,无时无刻不存在着,是我们的终极走向。有死才有生,死亡用永恒衬托生命的短暂,死亡用寂静呼唤生命的唱响。
引用罗素的一段我非常喜欢的文字:每一个人的生活都应该像河水一样——一开始是细小的,被限制在狭窄的两岸之间,然后热烈地冲过巨石、滑下瀑布。渐渐地,河道变宽了,河岸扩展了,河水流得更平稳了。最后,河水流入了海洋,不再有明显的间断和停顿,而后便毫无痛苦地摆脱了自身的存在。
生命的壮美在于竭尽全力去活,按照自己意愿去争取,去编写属于自己的生命之歌,在最后时刻回想人生,是一句释然的:不曾白活。然而有些年轻的生命却在某个瞬间无奈定格,他们来过,但他们又似没有来过,他们的心中是满满的未尽事宜。任何崇高的荣誉,隆重的纪念仪式,对于生命而言是苍白的,无济于事的,数月之后必然归于平寂,试问:你还记得天津爆炸中那些逆行的英雄吗?哪怕是一个。
生命至上,我认同这样的价值观。
写在清明,没有扫墓,没有烧纸,心中唯有一份对逝去亲人的怀念,对生命的尊重和感恩。因为我已经来过,努力活,便是对他们最好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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