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

作者: 低价解防沉迷 | 来源:发表于2021-08-09 16:41 被阅读0次

       我一直在流浪,从北国的洁白雪地到斯诺瓦尔岛的草原,从一个个黑夜到一个个白昼,不断地寻找着一个人,直到有一天,我却连她的面容记忆都模糊了。斯诺瓦尔岛的东南边界有一条叫做吉伦萨的桥梁,渡过它,就能去向那东方的国度。传说那里终日天明晴朗,只是一年里会有七天笼罩着极强的盛夏日光,还会有七天却是被极其幽深的黑夜填满。那里遍地都是形状奇异的珍稀植物,又因为魔法的滋养透露着不同寻常的光泽。常年的日光照在藤蔓上,照在古树上,魔女在林中深处出没,她们使用着最古老的魔法,最纯粹的灵力,栖息此中。

       请继续往深处走,顺着灵蛇一样蔓延的藤蔓走,顺着碎石铺垫的林间小径,当你看到一大片灵草时,继续往深处走,东晓寮的万年古树就伫立于此。

       碧海燕,这个古国内最为古老强大的魔女一脉,她们就栖息于古树树须上吊着的笼子之中。若是遇见了白色的魔女,跟着她,听从她,在永恒白昼的时刻,她会让你再次见到你最想见到的人。若是遇见了黑色的魔女,勿看,勿闻,若是有半分相信,便入了她的骗局,堕入极夜之中。

       我……醒过来了。

       话说回来,我刚才是怎么了?

       吉伦萨上突然骚乱起来,拉着小提琴的吟游诗人突然发动了魔法阵,而因为赶路心切,在进入结界前,我尽了全力总算逃了出来……就在这时,一直对我的能力抱有觊觎的巨人族借机偷袭了我。然后呢……?

       记忆最后似乎出现了一道黑衣。

       先不说这个,我似乎已经到了东晓寮了。

       剑齿兰的影子投落在我的身上,纯白的光圈漂浮在叶尖。不平整的草地伸出一道道小刺扎在我的后背,一边感到不适,另一边却毫无感觉。

       我叫山本龙枝,今年大约二十岁。但是,我大概已经不能用人类的标准衡量年龄了。随着能力的觉醒,我的一半身体不可避免地开始了机械化,不仅如此,后背还长出了以机械构成的翅膀一样的兵器。越是流浪,作为人类的部分则保留得越少,右足,右腿,右肢,右臂,右手,右背,全都不再是作为人类的我的,它们变成了我未知的东西。我不会再失忆,我的记忆容器已经换成了稳定的芯片,而不再是损坏的海马体。

       依旧在寻找着那个人——可是我却发现我记不清那个人的模样。传说东晓寮的白色魔女可以再现人的记忆中的图像,找回遗失的回忆,然后,就可以再见那个人一次。

       泉水淙淙流动的声音落下,在这沉寂的天地间,就连这样微小的声音也一清二楚。像是受到某人的低语的召唤一样,我顺着声音走去,眼前的景色也逐渐开阔。那片盛景以极其壮阔的形态展开,震撼了我。

       宽敞而无边际的草地尽头前,横亘着溪水。远方是直入云天的参天古树,气须根下的笼子沉寂着,春日一样的和煦阳光落在上面,白鸟缓缓飞过……我只是吃惊地张着嘴,望着最上方古树连接着的天空。泄露的日光,亮白色已几乎将整片白昼点燃,那是净界的顶部吗?精灵会在那起舞,天府的灵魂穿着白袍永生在光明之中。

       然后——她就在那里。

       回神过来的时候,那道白色的身影已经转向了我。“相似。”这是我的第一感觉。她有着一条长及腰部的麻花辫,轮廓分明的刘海,与我相似。然而,她的五官却小巧清丽,脸上平淡的表情也让人自然地感到了淡淡的哀愁——就像我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一样。只是,这个少女的容貌未及故人的出类拔萃,仅是一种较为平淡的漂亮而已。而我发型上与她相似,五官的气质却全然不同。这种双重的相似和不相似之下,我奇妙地觉得,我们相遇是一种奇特的巧合,是出于一种奇异的缘分。

       头发漆黑,一身纯白。难道说,她是……

      “你好。”她这样说道。

       可是,我明明听说东晓寮的这一代的白色魔女一向病弱,基本不会出面见人。

      “没关系的,今天是一年中日光最为充裕的七日之一,在这种环境下,我也是能走动的。”

       竟然听得到了我内心的想法?传说东晓寮最强的魔女,只要对方处于领域范围之内,不用任何接触都能听到对方的心声,原来是真的吗?

       “……我听到了,你内心深处对记忆的呼唤。只有怀着真心祈求的人,才会见得到我。”

       白色魔女向我走近,她脸上的表情淡淡,比起笑颜,那份虚弱感更为逼仄。她的行走步伐不稳,质感如同易碎的陶瓷品。记忆中,宇多田奈是优雅的,微笑的,完美无缺的,而白色魔女,却像是摔碎后勉强拼成一块的人形。

      “您可以帮助我吗?”

       竟然这么轻易地见到了她,一切顺利得让我疑惑。

      “嗯。请在心底开始回忆吧。”

       她走到了我的面前,轻轻在我额前伸出了手,纯白的光芒瞬间笼罩了视线。

       好安心。

       洁白的光芒包围了我,把身上的疲惫与悲伤轻轻洗去了,那种感觉就像是,终于可以休息了。过往的回忆一一浮现,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形式,就这样呈现在脑海里。

      “这里……是学校吧。不过学习内容似乎不是魔法呢,是在西方的学院学习别的什么吗?光是透着画面,都感受到你那份压抑的心情了。”

       她清脆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样,引我坠入记忆的迷药深海,那份蕴含在声音里的露骨的同情,搅动着我回忆中的各种情绪。

       这个画面,是我一直以来最熟悉的。两年前,在这个无名女校里,一群表情沉闷的学生坐在一个教室内,每天重复上着无趣的机械原理课。

      “这个女生……是谁呢?她好像总是陪在你身边呢。一定是你很重视的朋友吧,可不要弄丢了。”

       ……蓧原花音。因为父亲的初衷,这个容貌与母亲极为相似的机器人总是陪在我左右。后来……后来她怎么样了呢?为什么对于这个问题,我从不愿意深思?

       “好黑。”

       这个场景……?我跟在蓧原的身后,拿着手电筒不断扫射黑暗的四周,我的视线除了注视着黑暗,就是死死盯着蓧原的后颈。这是要去干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印象了?

      “记忆重置”症状。

       两年前的我,在战争中被炮弹重伤,脑部也受到创伤的我,痊愈后留下了不可避免的后遗症。随时随地,我都有可能忘记一天内发生过的事情。直到我流浪到斯诺瓦尔岛上贝的尔利领土,遇到那位传说中的机械师,以精密的芯片彻底取代了原本的记忆功能后,这个症状才彻底消失。

       我……果然还是遗忘了什么吗?在失去的某一天记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记忆的画像切换越来越快,我越是想跟上什么,却越是什么都捕捉不到。火光,碰撞,坏掉的机器……是谁?停下来!我想要看到真相!我在心底急切地向白色魔女祈求着。

       “就是她了吧。”

       宇多田奈微微侧着头,脸上是她一贯的恬然笑容。她眉头轻皱,像是欣慰,又像是在遗憾。她坐在几叠大的和式茶室,柔和的灯光落在她脸上,光圈朦朦胧胧的,一切虚幻至极。这一刻定格在了我的脑海里,像是一幅没有画框围绕的名画一样,牢牢地嵌入了记忆的墙上。我就站在这道墙的下面,无言地注视着她。

       我曾经,就这样坐在了她的对面。

       那又是为什么,我竟然记不清她的容颜了?

       我唯一的朋友。你到底去了哪?真相是被我遗忘了?

       我睁开双眼,白色魔女脸上挂上了两道清泪。

      “原来,是这样啊……”

       她脸色苍白,神色凄然,泪水漱漱落下,竟有一种冻彻心扉的凛然之美,如同初冬即将微微开裂的冰面。

      “白色魔女,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我记忆中都看到了什么?”

       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的人,激动地问。那位机械师曾经告诉我,这世界上最多人求的,一是占卜师,二是预言家,但若是比起能洞察人心的魔女,却又逊上一筹。此刻的我似乎感性异常,就要在理智的边缘上摔碎。

       “不,不可以告诉你啊。那样残酷的真相,也许像这样遗忘了更好!”

        她紧锁眉头,手背轻轻擦拭着泪滴。

      “不!魔女,请您告诉我真相,无论到底是多么残酷的,我都能接受!我从另一个世界流浪至此已有两年,但是我的友人在哪,我却依旧毫无头绪。我问过了矮人族,问过了夜魔,为了知道真相,我去找了斯诺瓦尔岛上智慧最为渊博的杰克长老。因为他不愿素不相识的人拜访他,就设立的数百名精英守卫镇守在城堡外面。为了见到他一面,找到关于宇多田奈的线索,我身受重伤,几乎付出性命,然而他只是说了一句‘一直寻找着一个人,不就是为了确定她已经不在了’这样的意味不明的话!”

       白色魔女却依旧摇头,满是着悲切的哀伤。

      “山本小姐,我理解你的心情。我曾经帮过许多人找回了他们的记忆,可是当记忆鲜明地如同画卷展开的时候,年轻的夫人看见自己的孩子被人下毒而死的画面后精神崩溃了,巫师回忆起故乡被火烧的场景陷入疯魔了,最可怕的是回忆起亲手杀死了友人的精灵就在吉伦萨桥梁上跳了下去啊!”

      “即便如此……”

      “不,听我说,山本小姐。”白色魔女抓住了我的手臂,那双眼睛一边看着我,一边落下眼泪,“记忆是很巧妙的,无论多难过多强烈的回忆,为了保护记忆的主人它迟早会远去模糊,这是你的大脑在保护你,听从它吧……!”

      “可是,宇多田奈她跟我说了。”

       在那个灯光朦胧的茶室里,宇多田奈说——“想要找出真相。”

      “想要见识到从来没有见过的事物。”

      “这时候,需要一把钥匙。”

       记忆复苏的一瞬间,我才明白过来。原来,她当时说的那个需要真相的并不是我,原来,她是在说她自己。

      “对啊,我们原来就约好了要去找出真相……”我一点一点地慢慢使力,握住了白色魔女的手。“若是在这里就逃避了真相,就是背叛了宇多田奈的愿望,我绝不能做背叛朋友的人。”

       我再一次恳切地注视着白色魔女的双瞳,若是有神明,此刻的我相信着她就是神明的化身。若是要祈求,此刻就是向神明祈求的唯一时刻。在我全副注意力集中在魔女身上时,有一个念头难以察觉地轻轻掠过,又迅速沉下。

        我简直就像是——被人引诱着情绪波动了一样。

        白色魔女看了我许久,许久后又垂下了头,轻声啜泣。

      “没想到山本小姐的决心如此……”

       她的手指轻轻擦拭着眼泪。灵活的阴影在她苍白的脸庞上下游动着。

       “既然如此,我当然就——”指尖离开眼角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弧度的笑容。

        毫不怀疑地说,那是一个极尽讽刺的笑容。

       “若是遇见了黑色的魔女,勿看,勿闻,若是有半分相信,便入了她的骗局,堕入了极夜之中。”

      “黑色的魔女,她听见了你内心最脆弱的呼唤。她迷惑着你,她引诱着你,直到你说出你最想要的东西,直到你内心露出最大的破绽。”

      “然后,她要你破灭。”

       漆黑的羽毛徐徐落下,刚才极尽光亮的白昼被黑夜完全吞噬。古树在粘稠的漆黑之中透露着极端的不祥,芳草尽枯,溪水也不复流动。

      “既然你选择了真相,那我偏不告诉你真相~若是你选择了逃避,我就偏要说出真相。愚蠢的人,个个如此,你们总以为能选择自己想要的,但命运就是把你想要的东西全部夺走。”

        左衽的黑色古服,苍白的肤色,狂放不羁的轻蔑大笑,这个国度里,会是这副打扮的,只有黑色魔女。

       她最喜欢的就是玩弄人心,她总是在开始善解人意地倾听你的诉说,等到将你的记忆连同真心一览无余,就在你要快要触及想要的东西时,就一下子把希望摔碎。

       清丽的容貌,柳叶一般的嘴唇。嘴角弯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在我眼前爆发出讽刺的大笑。

       我狠狠地瞪着她,若是眼神可以让她死亡,她恐怕已经被我已极其冷酷的方式杀掉无数遍。可是她直视着我的双眼,却丝毫没有动摇。我越是生气,心里越是对她愤慨怨怼,她似乎就越是对此洋洋得意。

      “来吧,恨我啊。”她嘴角上扬,满是挑衅意味。

       我轻信了她,轻易地让她看到了自己遗忘的记忆。暴露了自己的弱点之后,轻易地被她捉弄。除我之外,她到底以相似的伎俩玩弄了多少因为无路可走来东晓寮希望得救的人!

      “这就是你们的命运啊。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走在一条死路上。”

       我的眉间大约已经青筋暴起,握紧拳头的同时手指甲狠狠嵌入手心,流下一道血痕来。

      “恨我啊。”从我身后走远后,她扬起下巴,回头冷笑道。

      “上一个想要报复我的女人,尸骨已经化作古树的肥料了。”

       全身上下的力气都使不上来。这个恶毒的魔女,果然一开始就布下了禁锢结界。

      “你——如此喜欢玩弄别人,然后又冠以命运的名号,说穿了,只不过是因为你自己的身份本身就是被命运玩弄的吧!”

       东晓寮里有一群身份特殊的人,他们从降生开始就被认定为最穷凶恶极的人。

       因为在古树的灵魂之种前,他们显现出的极黑颜色意味着他们都是前六世一直作恶多端的罪人的第七世转生者。

       而万麓——正是这样的一个存在。

       光是出生就饱受冷眼厌恶的她,明明就比谁都要被命运玩弄得彻底。

       她停住了脚步,久久地不动。就在我甚至怀疑她真的受到打击了的时候——她转过身,脸上的表情比起盛气凌人,不如说是不可一世。直到看到那个表情我才确信,这个魔女身上的毁灭因素是决定性的,她不是别的什么,她就是希望破灭的立体象征符号,不幸的具体化。

      “错,我即是命运本身。”

       黑夜逐渐消散,她的身形也将一同隐去。

       我会记住的,绝对会记住的,这个恶人。

       东晓寮的双生魔女之黑色魔女,同时也是东晓寮最隐秘的暗杀团成员的转生者,最为穷凶恶极的七世罪人的觉醒者,碧海燕中的最强杀手,号称“不乐魔女”。她的名字是——

      “万麓!”

       我咬牙切齿地喊道。

       黑夜完全被死过一次的白昼取而代之,天空依旧十分明亮,如同未曾被黑夜杀死过一样。此刻依旧是东晓寮永恒白昼的日子,只要,万麓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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