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

岁月不仅是杀猪刀，还是台粉碎机，专门粉碎人民币的，转眼间我也到了参加婚宴要交份子钱的年纪了。今天结婚的是我哥姑姑的女儿，我哥是我姨的儿子，比我大八岁，他姑姑也就是我姨夫的妹妹，我们没什么血缘关系，我来这不能算是亲戚，所以我一进场就找到新娘朋友那一桌坐下。

我跟新娘子打小就跟在哥哥屁股后边跑，算是发小，后来我们又一起到外地上学，关系好的不得了。她叫苗乐我叫贝禾，名字凑一块听起来特别农业。我刚一落座，就收到她的短信说让我去候客厅。她一身白纱端坐在候客厅的沙发上，周围都是拿着手机相机跟她拍照的，她看见我进来招手示意我坐在她身边，然后亲昵地搂着我让旁边人给我们照相，我保持着微笑嘴角弧度不变的跟她咬耳朵：“苗乐同学，恭喜啊，终于嫁了。”

她皮笑肉不笑的回我：“要不是肚子里有货了老娘才不想这么早就嫁人。”

我幸灾乐祸：“没关系，以后三八妇女节我都给你准备礼物，你儿子的儿童节礼物我也不落下。”

她说：“别得意，听说一会我舅妈要给你介绍男朋友呢。”

我反击：“那正好，争取我明年也带球跑赶上你的速度啊。”

她瞪我：“你就好好嘚瑟吧，以舅妈那眼光，给你介绍的肯定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

我屈指敲她脑门：“不许这么说我姨，她可宝贝我着呢，觉得我配吴彦祖都可惜。”

她翻白眼，眼看仪式就要开始了，我就想先出去等开饭，结果我回到最初坐的那一桌时我的位置已经被占了，这一桌只剩一个位置，正好在董北仑旁边。董北仑是我前男友，也是我初恋，还是我高中同学。他是年级里出了名的坏学生，整天逃课，游手好闲，仗着老爸有钱恨不得要上天。喜欢上他也不是意外，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儿正是叛逆的年纪，他又长了一张专门勾引未成年少女的脸。最关键的是，我们学校不允许外食，而他每天给我买校外的零食小吃。

董北仑定定地盯着我看，我站在那个位置对面进退两难，突然有谁搭上了我的肩膀，我惊得回头一看，童磊笑着说：“发什么呆呢，不饿啊。”说完就搂着我去另一桌落座。我松了一口气，坐下之后发现这口气松早了。这桌坐的都是苗乐的家人，我哥的奶奶苗乐的外婆就坐在正对着我的位置上，她看到我之后冲我招招手说：“小禾，到这边来。”我赶紧起身，老人家旁边的人给我腾出位子，老太太拉着我的手说：“小禾啊，你长高了。”可不是嘛，上次您见我的时候我还上小学呢。这时老人家拉起她另一侧男生的手覆盖在我的手上说：“你们俩也都不小了，要结婚了吧？”我登时抬眼望向被迫握着我手的男生，他也一脸诧异，这时候我姨在旁边插话：“妈，您说什么呢，我还没给小禾介绍星熠呢。”看来三姨给我介绍的男朋友就是他。老人家不听，接着说：“小禾学习可好了，她姨可疼她了，星熠你可得好好对人家啊。”看到那个叫星熠的男生扯着嘴角赔笑，我也只能跟着笑。仪式开始的正是时候，老人家放开了我俩相握的手，专心看她外孙女，我赶紧溜回自己的座位，我哥笑盈盈的打趣我：“可以啊，你的终身大事现在可变成咱们全家的大事了。那小子长得也还不赖，你俩凑活凑活得了。”

我尽量压低声音：“童磊你够了啊，管好你自己吧，多大的人了还不赶紧结婚净祸害纯情小姑娘。”

他搂着我的肩膀把身子的重量全压在我肩上：“诶说真的，你取向还正常吧？每天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咋咋呼呼的，大学也没谈个恋爱，你妈都替你着急。”

“我才多大啊，皇上都不急你们这些奴才倒是猴儿急。”

“没大没小。”他说完之后就自己吃自己的去了。上了盘烧麦，我一连夹了好几个到碗里，童磊他奶奶就说：“小禾爱吃烧麦，单给她上一盘。”我连忙摆手道：“不是我爱吃，我哥爱吃。”说罢就把我的碗移到童磊面前，童磊抓起我胳膊咬了一口说：“还是我妹对我好。”我夹起一个烧麦塞到他嘴里防止他又咬我，他这跟狗似的爱咬人的毛病还改不了。然后我手机响了一声，我低头看，童磊凑过来也要看，我赶紧收进口袋里，他吃着东西含糊不清的说：“谁阿，神神秘秘的。”我说没事，我去趟洗手间。

董北仑在洗手间门口等我，见我来了拉起我就要往外走，我甩开他说：“有事就在这说吧。”

他口气特冲：“刚刚那男的谁啊？”

我低头抠着指甲问：“哪个啊？”

“搂你的那个。”

“我哥。”

他口气放缓：“怎么刚才不坐过来，最近还好吗？”

我抬头看他：“看见你在那我就不想过去了。过得非常好。”

“咱们一定要这样我问你才答吗？”

“对啊，不然我跟你也没什么好说的。”

“咱们和好吧。”

“你有病吧。”

“咱们和好吧。”

我转身就走，他挡在我面前又说了一次：“最后一次，我发誓这次我会对你好。我觉得我还是喜欢你，咱们和好吧。”

“董北仑，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就不专一，成天撩猫逗狗的，但你一直也是过过嘴瘾所以我都忍了。但是最后你还是觉得我限制你自由了所以跟我分手了。咱们分手三年多，你跟我联系过三次。第一次，你喝多了给我打电话说你特后悔要跟我和好，结果第二天就告诉我你断片儿了说过什么记不清了。第二次，你跟你当时的女朋友分手了，你跟我说还是我对你最好。第三次，你说你想清楚了就回来找我，你想娶的只有我。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特牛逼我特忘不了你啊？你以为我还是十六岁啊，你一说娶我我就不管不顾的等你。我承认，这几年我确实有时候还是会想起你，但不是那种想，是引以为戒，想到你就犯怵，想到你的时候就吾日三省吾身，深刻反省自己当初有多幼稚。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也给自己留个体面吧。”

董北仑的脸色很难看，他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于是我绕过他往宴会厅走，但是又有人抓住我的手腕，我以为还是董北仑就来气了，回头冲他吼：“你到底想干嘛！”冯星熠愣了一瞬，说：“跟我谈谈。”我也呆了一下，笑说：“行啊，谈吧，今天人人都想跟我谈。”

“今天长辈是让我过来跟你相亲的，我觉着你还不错，在一起试试吧。”

我回头看了一眼董北仑，他站在原地看我。

“成，那就试试。”

冯星熠笑了笑，牵起我的手进了宴会厅。

“我说，你进入角色够快的啊。”

“你行情好啊，不快能有机会吗。”

“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好习惯。”

“你们可是站在洗手间门口说话。”

说话间他已经牵着我走到原来的位置上了，童磊满脸问号的看着我，我淡定地坐下。

“出去走一圈就拉上手了？照这速度我明年就能当舅舅了。”

“那我尽快让你如愿。”

“你就贫吧。”

婚宴结束后童磊要送我回家，换上休闲服的苗乐追上来把我落下的包递给我还说要跟我聊聊，童磊还要上班我就让他先走了。

苗乐鬼鬼祟祟地把我拉到一边说：“包都不拿你干脆把脑子也放这算了。说正经的，舅妈要给你介绍的人叫冯星熠，是我姥爷战友的孙子，冯家独苗儿，长得帅家世好，大少爷做派跟董北仑一个臭德行，你肯定受不了，就说你有男朋友了赶紧推了吧。”

“这人我已经见过了，刚刚我俩在一桌吃饭你没看见啊。”

“敬酒的时候我自己都快喝蒙了谁还注意这个啊。你可千万别被人的皮相迷惑啊。”

“我自己有分寸。你快去赶飞机吧，蜜月愉快，注意身体，动作不要太激烈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滚蛋吧你。”她说完就转身扑进她老公的怀抱。以前总担心她那个爱玩的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定下来，结果她反而是最早嫁出去的那个。我看着他们相拥而去的背影，真心替他们开心。

冯星熠不知道在我身后站了多久，我一回头他就走过来说：“惜别完了吧？走吧，送你回家，路上还能互相了解了解。”一开始我确实有点赌气的成分，想气气董北仑才答应了冯星熠，但刚经历过苗乐的婚礼，我对新的感情真的有点向往，何况冯星熠长得还不赖，如果他是认真的，那我也想试着了解一下这个人。

在车上我们例行公事的交换了手机号，然后听他官方的介绍自己。

“冯星熠，28岁，做新媒体的，有自己的工作室，有房有车也有贷款，家里边的情况你可以跟长辈们了解。”

“你都二十八了？看不出来啊，还以为你跟我差不多大呢。”

“长得嫩但心智成熟，你赚了。”

我撇撇嘴，“还真没看出来。哪个自诩成熟的人会跟一个认识不到一个小时的人交往呢。而且你是认真的吗？怎么这么突然啊？”

他笑笑，“我现在的社交圈子挺小的，工作也刚刚起步，挺忙的，没什么机会认识女孩子，但是确实挺想谈恋爱的，家里人给介绍了不是正好吗。而且不算突然，来之前我就听家里人说过你，贝禾，22岁，G市读研一，据说人长得漂亮又聪明。”

我抗议：“什么叫据说啊，这是事实你看不出来么？”

他不答反问：“你年纪还小啊，你家人怎么这么着急给你相亲啊？”

“因为在该谈恋爱的时候没谈，他们就觉得我没走正道儿。那是他们不知道，我早就赶上早恋的尾巴了。”

“合着你还挺骄傲，十几岁的小屁孩懂什么是爱情啊。”

“你不能因为我当时年纪小就否认我爱情的真实性。”上学时早上经常给他买的那家早餐店能证明， 放学时一起喂过的流浪狗能证明，课本封面上他给我写的名字能证明，逃课看他打篮球的操场能证明，可能这并不是一段好聚好散的感情，但过程中我毫无保留，没有遗憾，也并无后悔。

“到了。”我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的回忆青春呢回神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作为名义上的男女朋友我想我还是有义务交待去向的，“对了，我明天就回学校了，苗乐婚礼我只请了三天假。”其中有两天半是赖在家里的。

“这是暗示让我去送你？”他不怀好意的笑。

我就知道他理解不了我的用意，“就是让你知道未来几个月就算你思念成疾我也不能立即出现在你面前。”

他揉了揉我今天早上花了一个小时做的头发，“一路顺风，我就不去送你了，太早见家长容易生成障碍。”

不得不说冯星熠是个称职的男友，称职的让人挑不出毛病。他早上起来会跟我说早安，晚上睡觉之前又会说晚安，会跟我说他助理的糗事，会告诉我B市哪里又开了一家味道很好的饭店等我回来会带我去吃，会给我寄一大堆B市才有的零食，会给我买我舍不得买的裙子，不会计较我很久都不回他消息，从不追问我的去向但是出去玩一定会一直确认我的安全。他总是能猜到我的心思，我很讨厌被人看透的感觉，但又庆幸能真正的被人理解。他对我这么好，好的让我觉得不真实。我不敢相信我的运气，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我的男朋友了呢。可就是这么个模范男友，我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联系过他了。

G市五月的天吹来的风都是暖洋洋的，教授在讲台上操作着他不怎么熟悉的多媒体拖着长长的调子让我们把PPT上的流程图记下来，我前面的男生回过头来问我借笔记，我把书递给他，他拿书的手“不小心”碰到我的手，我赶紧把书丢给他，他不好意思的说抱歉。这是他这个月第四次“不小心”了。我生平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有点小聪明爱占女生小便宜的人了，喜欢谁表白就好了，他偏要跟你玩暧昧，自认为这种似有似无的触碰叫拨撩，在我们心里就是性骚扰。

下课铃声一响我就站起来收拾书包，赶紧离这个神经病远远的，在我拉上背包拉链的瞬间我抬头望向门口，冯星熠倚在门边，白T恤牛仔裤运动鞋双肩包，就好像跟我们一样刚刚才下课，教室里的很多女生已经注意到他的存在并且声音忽高忽低的议论起来。我背起书包，小跑到门口，不自觉地挽上他的手臂，声音里有我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惊喜：“你怎么来了？”这真是最蠢的问题，但我忘了我还在跟他闹别扭，就是像个小女孩那样期待他能满腹深情地回答，来看你。

他摘下我挽着他的手握在他手里，说出的话没我想象的深情甚至还有点吊儿郎当，但也同样让我满足。

“来看你啊。”

去吃饭的路上我被同学暧昧的眼神包围，每个相识的人都要用高八度的语调问我一次：“这是谁啊~”我每次都会假装羞涩的笑笑然后回答：“男朋友。”

到了没人的地方我试图松开他握着我的手，他却握得更紧，“利用完就想放开？”

“男人太聪明一点都不可爱。”男朋友无疑是躲桃花的最佳武器，尤其是在这生机勃勃的五月天里，校园里都充斥着蠢蠢欲动的荷尔蒙的味道，好像所有人都想在夏天来之前找一个伴儿一起度过炎炎夏日。

“我例外，我聪明又可爱。”

“对，你还不要脸。”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起利用，你没立场说我，你也利用我挡你家人给你安排的相亲了。”

“这有什么不对？我有女朋友了本来就不应该相亲了啊。”

“但你女朋友不是我，你却利用我搪塞你家长辈。”我直直地望着他，想从他的眼睛里捕捉到慌乱。

但是他的眼睛里只有疑惑，“你没事儿吧，高兴晕了？”

我拿出手机翻出前几天的一条信息，上面写着：你好，我是冯星熠的女朋友，他说要跟你在一起只是为了糊弄家里长辈，你不要太认真，我这么说是为了你好。

冯星熠看完之后把手机扔回我怀里，我感觉到他生气了，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心虚。

“你就因为这么一条破短信好几天不理我？我发誓我根本不认识这人，除了你也没别的女朋友。你都不来问问我就给我定罪，我说的话还不如一个陌生人的话可信是吧。”他说完之后拿出自己的手机，扔给我，“你好好找找我手机里有没有这个人的号码。”

我意识到自己理亏，连忙把手机塞回他手里，讨好的抱着他的胳膊拖着他往前走，“我哪儿敢怀疑你呀，我说着玩儿的。咱们快走吧，我快饿死了。”其实我也没有信这种恶作剧，就是犯了恋爱中女人的通病——作。

我把他拉到火锅店，火锅冒出的热腾腾的白气罩在他脸上也挡不住他头上“我在生气”这四个大字，我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叫他的名字：“冯星熠。”

他抬头看我。

“是我的错，我不该问都不问你一句就认为你是脚踏两条船的王八蛋，更不该怀疑你的人品，你这么骄傲的人肯定不屑做这种事儿的对吧。我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党，我不配跟你一起建设社会主义道路，你骂我吧，我半个小时之内不还嘴。”

我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笑着说我傻帽儿，但他没有，反而更严肃了。

“贝禾，你是不是觉得跟我在一起没有安全感？”

我继续打哈哈，“矫情什么呢，都多大了还谈什么安全感。”

“我知道咱们在一起的有点仓促，你压根也没想过真正进入我的生活，我也没强迫你，前段时间一直按照你的节奏跟你发短信打电话跟你贫跟你逗，我想可以慢慢来，你总会接受我。但是我高估自己了，也高估你的愈合能力了。我保证，不会像你前男友那样朝三暮四，只有你一个，只对你一个人好。”他低下头轻笑了一下，“保证这些还真奇怪，但是既然我做的你看不到，起码我可以承诺给你听，让你安心。”

“可是你喜欢我吗？你确定是喜欢吗？不是因为到了结婚的年龄找一个适合结婚的人凑活过吗？”

“你觉得你是适合结婚的人？”

我团起餐巾纸丢他。

“我是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但是还不至于这么着急。我只是觉得，像你这样表面上聪明伶俐却总是凭着喜好做事明知是坑还一头栽进去拔都拔不出来的固执性格也挺好的。我还挺想试试，变成让你执着的人。”

“那你，你是因为这几天我不回你消息不接你电话所以来看我的吗？”

他有些不自然的别过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的眼眶湿润，当然很可能是被火锅上的蒸汽熏的。但是被理解的感觉真好，被疼爱的感觉真好。

冯星熠只待了两天就回B市了，他说老板离开的时间太长会导致员工工作积极性不高，万恶的资本家，就是想去监工吧。上飞机之前他说老这么异地也不是办法，不如把工作室搬到G市来。我想了想还是说算了，反正我毕业以后还是会回去工作，不会留在这的。

他皱起眉头：“那我不是还得等两年才能享受正常恋爱，什么时候才能把结婚提上日程啊？”

“你怎么就想着结婚，结了婚你可就没现在这么自由了，趁你还不在我的监管范围之内好好玩几年吧，等我回去了就该把你圈起来了。”他要跟我结婚的想法确实让我觉得甜蜜又欣喜，但结婚对我来说确实有点远，对他却是摆在眼前的问题。让他等我这种决定的确是很自私，想到这我就不由自主地抱了抱他，脸在他胸膛上蹭啊蹭。

他收紧双臂回抱我，下巴搁在我脑袋上，声音充满笑意，“还没走呢就舍不得我了？”

“是啊。你一定要多来看我，不然我就跟别人跑了。”

他松开我，把我从他的怀抱里拉出来，直勾勾地盯着我，说：“你敢。”

我这个人，软硬不吃，就是受不了别人的美色诱惑，于是又钻进他怀里，没出息地说：“我不敢。”

我感觉到他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然后拍拍我的脑袋说，“还想抱多久啊，我该走了。”我退出他的怀抱，他笑吟吟的看着我，嘱咐我，“按时吃饭，少吃点辣的。”我点头。他拉着行李箱进了安检口，此刻看着他的背影我才有实感，我恋爱了，而且我好像喜欢上这个人了，因为我真的开始舍不得他了。

冯星熠走了之后我的生活一切如常，只是大家都知道了我有一个又高又帅的男朋友，更加频繁地拉着我开荤腥，我一个单纯可爱的少女在黄暴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有一天早上八点钟的课，我刚出宿舍门就发现外面倾盆大雨雷鸣闪电，这时冯星熠的短信进到手机里：有雨，出门记得带伞。我四处张望，他没来啊。我回：你不会是在我身上装监视器了吧。他回：傻帽儿。对话结束。那以后的每一场雨他都会提醒我带伞，后来我才知道，他有一次跟我要了课表，知道我的作息，每天都要看我所在城市的天气预报，其实他根本不用早起，但是他会为了提醒我带伞专程设个闹钟，给我发了消息再继续睡。好像跟他在一起之后，我粗心大意的毛病更严重了，但是我一点都不担心，也不想改。

周六的早上我在宿舍睡懒觉，舍友从外面回来说楼下有个男的找我，我赶紧起来洗脸刷牙穿上我最喜欢的裙子捋一捋头发屁颠屁颠下楼了，下去之后才发现来的不是冯星熠，是董北仑。

其实我看到他一点都不惊讶，他这个人，要不到想听的答案就不放手，到了手又不珍惜，这种行为我们俗称犯贱。

不等他开口，我主动说：“来者是客，别傻站着了，我请你吃饭吧。”

我带他到了学校门口的一家小饭馆，他点了几个川菜，我没管，只是又拿过菜单点了几个家常菜，他说：“你不是最喜欢吃辣吗？”

“我男朋友让我少吃点辣。”

他愣了一会，说：“你是不是还恨我，还是不肯原谅我？”能让他这么低声下气说话我也算是有本事。但现在实在不是骄傲的时候。

“犯不着。这么说吧，你从前做的那些事儿呢，是挺伤我心的，但是我已经记不清了。跟你在一起时，那些开心，难过，感动，惊喜，我都记不清了。”我说的是真话，过去的事情我倒是也没忘，但是当时的感受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看着自己的筷子，说：“对不起，我之前不懂事，没好好对你，我们是不是，再也不可能了？”

“是呀，不可能了。把你的‘对不起’和‘不懂事’都收好留给以后的女朋友吧，用心谈一次恋爱，别再贪玩儿了。”

“也许你不信，但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信，我也是真的喜欢过你，现在也是真的不再喜欢了。可能你喜欢的就是这个不再喜欢你的我。”

他笑了，“你说得对。”

来找我谈话的是他，谈完后更轻松的却是我。回宿舍的路上真的特别想冯星熠，就给他发了个短信：我不想上学了，你养我好不好。

他回：不好。但我可以给你找份工作。

就算是假的女生还是喜欢听甜言蜜语，于是我强忍怒气：什么工作。

他回：做老板娘，管账。

我好不容易打消放弃一切回到他身边的冲动，回宿舍啃面包，他又发短信过来：感动的不会说话了？最近工作室在策划一个新项目，忙完马上去看你。

我问室友：“杨老头的课都上完了吧？”杨老头是我的导师，一位可爱幽默的老教授。

室友：“上完了，但是要写论文。”

“那我明天就回家了。”

“你期末考怎么办？”

“不考了。学也不上了。反正他能教的也都教了，该学的都学的差不多了，实践出真知嘛，我当时就是不想上班只盼着啃老才来读研的。”

“毕业证书不想要了？”

“不要了。不兴这些虚的。”

我办好退学手续订好机票给冯星熠回短信：不用来了。

他直接打电话过来。“一个月没去看你，生气了？乖哈，这不是得攒老婆本嘛。”

“你为什么刚认识我的时候就想着要娶我啊？是不是那个时候不管跟你相亲的是谁你都会娶她？”

“刚刚好。遇见的时间刚刚好，你也刚刚好是我想找的人。”

“说什么刚刚好，你那时候又不了解我。”

“长辈介绍的人说明家世清白，好人家的姑娘就算坏能坏到哪里去。而且我也很想，有个做事马虎的姑娘却唯独记得我爱吃的东西在饭桌上大大方方地给我夹菜喂饭。而且我现在了解你了，了解之后更喜欢你了，越了解越喜欢你。”

“原来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对我有企图了。”

“是啊，所以你别生气了，我尽快去看你，好不好？”

“不好！”

“姑奶奶，那你说我怎么做你才能不生气。”

“我没生气，我说你不用来了不是跟你赌气。是你真的不用来了。”

“你什么意思？”

“猜到了就告诉你，明晚到B市，记得来接我。”

我把衣服书本收拾好打包寄回家，只拿了一个带着贴身用品的小箱子上飞机，剩下的都留给室友。临走前室友问：“真的不上了？这可是大事儿，你可别任性啊。”

我记得我好像是这么回答的：“没事儿，还年轻，输得起。要把以后的人生都浪费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

“那你回去以后准备干什么？”

“找个实习先做着再慢慢规划，不能一直这么逃避工作嘛，我也到了该为自己的未来考虑的时候了。”

室友吃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了？”

“当我认真思考过后觉得我要对我和另一个人共同的未来负责的时候。”我曾经害怕工作辛苦社会上人心复杂，一直舍不得离开校园，而偏偏家里也希望我可以一直读书，我就理所应当的“顺意”考了研。可遇到他以后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够好，吃不了苦还想法幼稚，人可以逃避工作，但不能逃避成长，我想要经历他经历过的一切，想要尝试他吃过的苦，想要理解他的世界，他对我的迁就使我想要迅速成长而不是一味骄纵，这大概就是鸡汤里所说的“好的爱情”。

虽然是晚上，但是接机的人群依然热情不减，大家探着头盼着自己等的人。我在人群一眼就看到了冯星熠，他比他名字形容的更加耀眼，我拖着箱子朝他小跑过去扑进他怀里，撞得他退后了好几步，然后从他的胸口处抬起头对他笑，“好久不见，见到你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