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下一站，是个山谷里的小镇。
镇子小得只有五百居民，一脚油门就能开过了镇中心，总共四条马路，两横两竖，再往远处，又是无穷无尽的草坡和羊和雪山。
街上几乎没人，路边的熟食店里安安静静摆着整条火腿和车轮大的奶酪，金头发的小娃娃牵着一条小狗站在马路边，张大嘴目送十几辆陌生的设备车鱼贯驶入小镇。
最前头是艺人们开的车，臭流氓半个人挂在副驾驶的车窗外面欢呼：“进城啦，进城啦！Buon giorno啊小妹妹！”也不管人家德语区的孩子听不听得懂他临时学的那两句洋泾浜意大利话。
“儿呀，你今天这个打扮，我怎么看着那么像空姐呢？”妈妈坐在7座车的最后排，挤在两个姐姐之间，探出头来问他。
连坐在第二排的两个摄像都笑得花枝乱颤。
爱漂亮开着车，瞟了副驾驶座一眼。
临离开牧场的时候，阿姨把挤奶用的花头巾送给臭流氓当纪念品，这人就把它折成长条，在脖子上打了个俏歪俏歪的结，当领巾用。加上现在这付喜气洋洋迎风招展的样子，不像空姐，倒像……一条精心打扮过了跟着主人全家出行的狗啊！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隔着摄像师，臭流氓也不能拿家里的女眷们怎么样，只好把气都撒在爱漂亮身上：“笑什么笑？看哥哥晚上关起门来收拾得你哭！”
“哦~~~~~~？”后座的女人们全体燃烧起来。
臭流氓惊觉说错话，转身扑过去捂镜头：“那句不对，要删掉，露姐一定要删掉啊……”
可是捂住了一个镜头也捂不住第二个，另一个摄像听了耳机里的指令，几乎把镜头顶到他脸上，说：“露姐叫我用特写，她说观众就喜欢这种机警。”
耳机里又是哇啦哇啦一阵声音，摄像听完，更正说：“不是机警，是基情。”
露姐是执行导演，现场权限比天大，臭流氓无力反抗，悲愤交加，只好在女人们的狂笑中转回去捂脸：“妈的，老子的清白都毁了，没脸见人了。”
“好了好了，”二姐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车里还有细路仔在呢，你看漂亮的耳朵都红了。”
小镇的旅馆只此一家，车子开到门口，艺人统筹早就在台阶上坐等，翻着几页文件，一脸若有所思和不怀好意。
见他们下车听候发落，统筹亮出手里一大串黄铜钥匙，说：“当当当当！”
臭流氓眼尖，一下子跳过去：“五把？五把钥匙什么意思？一人一间？我们打工发财了？还是贵团队良心发现了？”
统筹也不生气，笑眯眯分钥匙：“这几天大家辛苦了，今晚住得好一点，一人一间啊。”
臭流氓两手拖着妈妈的大行李箱，用嘴叼着钥匙就蹦进门里去了。
爱漂亮排在最后一个，伸手接过钥匙，拿着发了一会呆，不敢相信自己运气这么好，磨难竟然就这么结束了。
“放心吧，晚上不挨揍啦。”明迪拍拍他的背。
那天晚上，爱漂亮睡得出奇地好，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人摊成一个大字形。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儿。他从初中开始一直寄宿，宿舍的架子床都不比肩膀宽多少，所以他的睡相一直规规矩矩。后来状况好了，出门都住豪华套房了，偌大的床，第二天起来也只会留下一个清晰的人印子。
高山上紫外线强，脸上出了晒斑。临睡前，爱漂亮一边对着镜子点祛斑精华，一边思索：难道睡相差这件事也会传染吗？才两个晚上，就被传染了？
次日的任务也不累人，不过是山间徒步。夏日的高山草甸茂盛翠绿，乳牛慢吞吞地拣着星星点点的野花吃，好一会儿，脖子上的牛铃才懒懒地响一下。他们不赶时间，走了七八公里到湖边，野餐一顿，比起在牧场里干体力活，那简直是轻松愉快。
“终于开始享受人生啦！”智妍妍带头摊平在草地上，其他人干脆也躺下来，头靠着头，腿脚朝什么方向伸的都有，五个人像是一只手上张开的五指。
爱漂亮左边躺的是妈妈，一迭声喊着“哎哟哎哟我的腰，我的胳膊腿”。毕竟年纪大了，平日里过着跟女皇一样的日子，何曾背着这么多东西走这么久的山路。
爱漂亮又翻过去看右边。这么近的距离下，智妍妍的五官肌肤一点瑕疵也没有，隔着线条秀丽的鼻梁，能看见另一边翘长的睫毛在朝着天空眨呀眨。
然后他就对上了臭流氓的视线。臭流氓躺在智妍妍的另一边，他也在看她。
安静，专注，不带一点索求或引诱，剥去所有外壳和伪装，一个灵魂注视另一个灵魂。
爱漂亮的心忽然狂跳起来，好像撞破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他连忙扭回头去，说：“妈，要不我给你捏捏肩膀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