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谙的眼睛紧贴着小窗口看着飞机渐渐从跑道上离开,随着逐渐攀升的失重感来袭,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轻轻用手指尖敲打着眼前慢慢缩小模糊的城市,仿佛示威,然而,城市并没有还给她咬牙切齿的回应,只是带着她所赋予的失败者的身份隐匿在云层之下。
“咖啡谢谢。”她礼貌地转过头回应着空姐的询问,旁边的旅客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犹豫半天,要了雪碧,并帮纪谙把咖啡递了过来。纪谙轻声道谢,然后问道:“第一次坐飞机?”姑娘不好意思地答是,纪谙了然地点点头,说:“那下次坐飞机的时候记得要咖啡,因为飞机飞到一定高度以后,人的味觉就会变得不那么敏感,喝了偏甜的饮料再吃机餐……”说到这里她俏皮地皱了皱眉,做了个“你懂”的表情。
姑娘点点头,称赞道:“你懂得真多,是因为经常坐飞机吗?”纪谙点头,然后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相信我,这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尤其是一个月里多次往返,为了我的耳膜我嚼口香糖嚼的下巴都要掉了。”之后的一路上她侃侃而谈,丝毫看不出其实她也是第一次坐飞机,甚至飞机将要抵达的城市是她除了出生地之外踏足的第一个地方。她想,她果然是一个编故事的高手,只要表现得自然些,谁也无法看穿她,只好在她编造的故事中充当一个合格的信众。
“你是出差吗?”被纪谙勾起聊兴的姑娘不无羡慕地问道,她刚刚大学毕业,没有任何背景,也没有突出的特长,好不容易谋得了一份在目的地城市还算不错的工作,被告知入职时间就在后天,从北到南,火车绝对不能按时到达,只好咬牙买了飞机票,天知道她是如何懵懵懂懂地取票过安检上飞机,又是如何压抑着内心的不安和兴奋。而眼前这个如此从容的同龄人却将坐飞机这件事视为平常,还隐隐表现出受够了的厌烦,她的语气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种近乎仰视的讨好。
纪谙对于这种语气十分受用,她愈加卖力地进行着她的表演,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演技此时可媲美资深演员。
“我是去看孩子的,孩子在她奶奶家,我不放心,每个月总要来见几次的。”纪谙顺口胡诌着,她总感觉自己实际的年纪根本配不上沧桑的灵魂,她很满意自己编造的身份和年龄段,就仿佛这就是她逃离了那座城市之后的全新开始。
看着旁边的姑娘上下打量着她,评估着她的实际年龄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纪谙心中觉得十分好笑,她总是喜欢这样捉弄别人,她讨厌他们这种涉世未深的单纯,她痛恨他们这种谁都相信的愚蠢。她的钱包里装满了通过愚弄这些蠢货赚来的钱,背包里装着的笔记本电脑则来自母亲藏在床头里的牛皮纸信封——原本是要给继父的小店交租金用的。她能想象到那个暴躁的小老头蹲在地上骂骂咧咧的样子,真是痛快!
至于母亲?大概她们俩互相都后悔对方与自己之间存在着这样的血缘关系吧,纪谙想。
飞机落地,邻座的姑娘请求交换手机号码,纪谙微笑着边向出口走去边存下了对方的号码。走到机场外,两人道别,向不同方向走去,纪谙掏出手机,取出了手机卡,十分潇洒地丢进了垃圾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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