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你该怎么办?
后背发凉,在这个炎热的夏天里。他,出轨了。他婚内出轨了。我的爸爸出轨了!
他长久以来的踏实憨厚形象一下子倒地了。支离破碎。尽管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但得知这样的事实,我还是感到一团团阴影向我扑来。
妈妈的悲愤跟夏日燥热的空气混杂在一起,最终成为一场无力的控诉。他没有回应。他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唯唯诺诺,缺乏男子气概。但是这一次,傻瓜都看得出来:这种不回应是无言以对,无颜以对。
我没有说什么。万千指责的话到了口中,纷纷下咽。他是我爸爸。因为他是我爸爸。所以,我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我就这样任压抑的空气一团一团涌过来,拥过来,直到自己无法呼吸。直到天色将晚,一轮红日缓缓西沉。
质问时候的妈妈,像一头暴怒的母狮子,将所有的怒火和委屈砸向爸爸。爸爸看起来手无寸铁之力,看起来是那么柔弱。
跟我一起安静下来的妈妈,卸下了攻击的能量,她蔫了。像秋天饱经风霜的茄子,她再也无力继续安然坐在她的缝纫机上,认认真真地缝制窗帘。她再也无力为她未成年的小儿子的学费而任劳任怨劳作一整天了。她累了。这次,她真的累了。
“是什么让他如此厚颜无耻地背叛我?我哪点做得不好了?我每天坐在这里辛辛苦苦做窗帘被套,我连空调都舍不得开,他却给那个女人打钱……我连自己的娘都没时间探望,他却在外面花天酒地乱来……”她声音哽咽。
我听了,感到深深的悲哀和无助。我多想做点什么。但我什么都做不了。在夏日冰冷的空气里,我只希望发生的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我可以笑着告诉自己,没关系,这些都是假的;是假的,我爸爸不是这样的人。
我爸爸是什么人呢?他是我记忆里那个高大无比的人。他是用自行车载着我去往那么多所小学的父亲,一路上,车铃悠悠,欢声不断;他是带着一个蛇皮袋子去小学图书室给我挑书回来的父亲,支持我阅读的爱好,宠爱我,满足我的所有需求……
而现在,他的形象坍塌了。
我们带妈妈出去散心,希望散掉所有婚姻带给她的阴霾和伤害。路上,她冷冷地说,没有想到爸爸这样优秀的好男人都会出轨。以后,她再也不会那么埋头苦干了。以后,她要学着放松一下自己。以后,她对爸爸的心再也不会回复当初了。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我心目中的好父亲、妈妈的好丈夫、任劳任怨的好男人,有一天竟然会变质,会花天酒地,会背叛家庭。而这一天发生在他50+的年龄之时。
是因为有钱了,人性便经不起考验?还是因为其他原因?这是这个夏天最让人悲伤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是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是事故。三月得知堂姐离婚,惊讶之余,没有再深入揣度,我毕竟是局外人。而这次事故,远比三月的更加令我震惊。这比今年的新冠疫情、洪涝灾害给我们家带来的后果严重多了。它让我甚至想要重新给人生洗牌。如果可以重来一遍,我可能不会轻易相信一个男人,步入婚姻殿堂,为他生娃,为他变老,心甘情愿。
我们旅行,我们行走在路上,欢声笑语,清风阵阵。但心底里的伤痛痕迹,有没有随风而逝?没人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妈妈选择短暂游历两天便回家。回去继续每日工作,继续波澜不惊过日子。她知道,离婚对上高中的儿子来说,是一次重大打击。护犊之心令她不忍这么做。她更加知道,这个年纪离婚,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也许爸爸可以很快找到下家,但她已经把自己所有的青春和热情都燃烧在了这一次婚姻里。她燃尽了所有,换来的是彻底的背叛。她还有什么?这个世界对男人的态度,总是格外宽容;对于女人,却是那么不公。十月怀胎是女人,养儿育儿是女人,一边工作一边养家是女人……而男人只要工作努力,努力工作,就是好男人……
马上就要回家。好像一切回归原位。但是,一切都变了。一切再也回归不了原位。妈妈,爸妈的关系,我,都回不到当初了。
行走在路上。行走在这样的人生路上,我们该继续相信些什么?假如生活联合你最爱的人欺骗了你,你该继续相信些什么?
我跟朋友吐露这沉甸甸的心事。她气愤地告诉我,不应该沉默。她告诉我,我应该去找到那个女人,处理问题,解决问题。这样,才不至于形成散不了的阴影。我听了,内心的力量慢慢复苏。原来,我也可以做点什么,而不是坐以待毙,而不是在沉默里耗干自己。
妈妈把爸爸微信删除了。回家路上,爸爸不断给我发信息。他告诉了我事情的经过。他是被人下了套,因为生意。对方觉得窗帘太贵,便找来几个女人魅惑我爸……
生意场上竟有这么多的黑暗。可以想见,社会藏污纳垢的本事有多大。我被这些扑面而来的真实拍打在沙滩上。我失去了扬帆起航乘风破浪的勇气。
“真正的英雄主义是:看清了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我终于理解了这句话。
我也尝试去理解我的爸爸。我慢慢开始释然……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
普希金没能够等来镇静,便在忧郁里匆匆结束掉自己的生命。我们的心灵需要更加富有弹性和韧性,当忧郁来临之时,勇敢地面对阴影,就算被雨淋湿,被浪吞没,也要看清生活的真相。
然后再决定,要不要继续热爱这泥沙俱下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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