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  霸

作者: 大山顺子 | 来源:发表于2018-10-29 16:30 被阅读38次
    大烟袋是权力的象征

    小说,请欣赏《村霸》,让你见识村霸有多拽。

                                    村  霸

                                      一

    林米悠闲的抽着烟,正在看北约轰炸南斯拉夫的新闻。“呯”,右边房间里发出了打碎东西的声音。


    穿着红色背心,披着灰白色西装的林米斜靠在沙发上,左手慵懒地摆在沙发扶手上,右手拈着根牙签正在掏牙。咧开嘴,两排黑黄色的牙齿整齐地排列着,坚强而有力。牙签像条夹嘴的虫,在牙缝中钻,扎一个猛子,就伸出头来,在两个沙发中间的茶几上的烟灰缸边上抹抹。牙签沉着冷静的在牙缝中慢慢走动着,很有节奏,龇着的嘴下面尖而圆润的下巴上稀疏短小的胡子挺有精神,像仙人球上的刺。微红油润的脸皮使劲往上挤,饱满硕大的前额使劲往下压,两只眼珠黑豆似的牢牢的镶嵌在坚实牢固的眼眶中,任何东西都阻止不了它俩的转动。

    牙签在烟灰缸中优雅的停下了,林米打着响嗝站起了身。他魁梧、高大、结实,像一座小山,稳稳地撑着这座房子,这个家,这个村子。打开电视,浓缩的世界翻着跟头展现在林米的眼中,各种不同的色彩从屏幕上倾泻下来,在微暗的房子里翩翩起舞。林米泡了杯茶水,卷了旱烟抽着,沉重的身体又重重地陷在沙发里,脸被烟雾缭绕着,沉淀的历史又慢慢荡了上来。

    彩电是21寸的红太阳一族——长虹。

    现在村中已有三台了,但我这台是时间最长效果最好的。1989年,村中还没有彩电,我就把那台放了十多年的黑白电视机处理给弟弟家,借帮村中修理大河买水泥之机买回了这台彩电。村中的大人小孩都瞪圆了眼睛,时常议论着。孩子们时常一窝蜂似地钉在门口偷看,赶都赶不走。平常很不走动的邻居偶尔也踅进屋中观看,连那些与我唱唱对台戏的人也会借故从门前经过,瞟上几眼,我好自豪,好……

    “轰、轰、轰”

    林米被吓了一跳,直起身子,原来是电视中正报道北约轰炸南斯拉夫的新闻。林米微笑着呷了口茶水,眼光落在了那台灰绿色的双缸洗衣机上,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村里修水池安水管,我利用买钢筋水管的机会买回了这台洗衣机。此事在村中也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纷纷议论,有好多还专程跑来参观,一时成了议论的焦点。

    我那时多么风光,走到哪里抬头挺胸,抽到过滤嘴香烟,玩的电子打火机。大人小孩子见着我都恭恭敬敬地该喊什么就喊什么,没有哪个敢随便……

    “呯”

    右边房间里发出了打碎东西的声音,林米霍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到过道门口。

    “你是怎么搞的?你……你……,好端端的一个碗,你怎么不小心点?”林米看着地上的碎碗,暴跳如雷。林妻皱纹紧缩,缀满内疚,花白的头发,像月边的白云忽明忽暗,分布不均。

    “我……我……”

    “别我了,以后小心点。我天天讲,东西要懂得爱护,人牢物牢。”林米狠狠地把烟袋冲在地上,地板吓得抖个不停。

    “嗯,”林妻弓着腰,抖成一团。

                                  二

    林米背着手,大烟袋在他手里荡着秋千。昔日的情景在他脑子里放映着。夕阳落下山了,这些记忆也会追着去吗?

    林米擒着大烟袋,披着衣服走出了家门。

    门外是一个院子,一堵围墙把一所三间的砖木结构的房子正面围住。院中一左一右两棵苹果树长得正旺,一个嫩绿的桐子般大的苹果,正从绿叶中伸出头来与林米打招呼。林米还清晰的记得,七年前村中推广种植苹果,林业员送给他两株,并指导他栽在院中,三年前就挂果了。每到初秋,两棵苹果在秋风中笑红了脸,那香喷的味儿,小院子怎么也关不住,飘满了全村。这时林米很高兴,早晚总在树边围着转,用心的数着树上的苹果,揣摩着哪些更好,并在心中做了分配:那最大最好的要送给在县城当官的大儿子,其次是在省城工作的二儿子,再次才是两个姑娘家。自己当然同大儿子在同一个档次,老伴自然同姑娘是一伙,最差的就送给何英、王树。

    几盆海棠、桂花也争相吐艳,给主人脸上增色不少。林米无论走到哪,除了把两个儿子挂在嘴上外,总少不了给人们介绍介绍他的苹果、海棠、桂花,人们听后总是啧啧称赞。

    林米拉开院门,门外从右边射来一条路,在门前拐弯朝前冲去。在离院门20米左右,路的右边有一棵高大的核桃树,在夕阳的余晖中蒙上了一层暗色,满树核桃都闭门熄灯,躲到叶子的背面去了。这颗核桃是20年前爷爷死后,我从一大家人中想办法争来的。并编造说是我父亲九岁时种的,并且爷爷死前也这样说过,其他的人也不敢争辩。每年核桃熟时请弟弟来打,自然得分些给他。

    林米很满足,自己想得到的东西都能得到,有时自己不去追求的东西也会有人送上门来。他回望西方,一轮红红的太阳快要蹲在西边的山顶上了。太阳也像自己一样来到这世界走一遭后,吃得饱饱的,红光满面,像面胜利的旗帜。只是想到快落山了,不觉生出一怀悲凉来,但回望被太阳染红的半边天地,又不禁喜从中来。自己亲手盖的三间高大的房子在鲜红的夕阳中巍然屹立。夕阳会落下山去,这些记忆也会追着去吗?

    自从我18岁学开生产队的大拖拉机来,就创下了坚实的基础,赢得了很好的声誉。一天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听到亲切的甚至是恭维的叫声:林师傅。后来积累了钱,供两个儿子读书,两个崽子也争气,都考上了大学,跳出了农门,端上了铁饭碗。全村人见了我都伸出两个大拇指:老林真了不起!光宗耀祖了!每当此时,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伟大最光荣的人。改革开放后,靠自己的积蓄盖起了三间大房子,村中人说老林的腰真粗。两个儿子参加工作后,自己的地位又提高了许多。特别是大儿子当官后,自己真是身价猛涨,成了村中德高望重的人。村中人大小事,无论发生在哪家,人家都来请我参考,甚至决策,渐渐的自然就成了村中最高的,也是最权威的决策者。

    太阳还蹲在西山上,余晖正红。林米扛起大烟袋,将肩上的衣服抖了抖,大踏步的向下村走去。

                                三

    有我给他撑腰,怕什么。”林米恶狠狠地说着,将烟袋狠狠磕在地上。


    昨天听人说,去年李索家的田埂倒在他哥哥家地里,至今未砌,哥俩为此争吵起来。但林米等了一天,仍不见来请,觉得有些奇怪,不可理喻。他等不及了,决定先去找何英、王树问问。

    这俩小子怎么不来说?打从我开大拖拉机时,这俩小子就天天跟着我,车坐了不少,好处也得过不少,但两个也还听话,叫干啥就干啥,很少讨价还价。当然,我也心中有数,该给时绝不吝啬。记得有次叫他俩装干警把两个来村中卖皮衣的人抓来,唬出400元钱,他一分也不要,他俩各200元。钱,我不缺,两个儿子随时会带些回来。两个姑娘家也比较有钱,经常送衣送物。我是要他俩为我办事,春种秋收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要维护我在村中的地位和形象。那次我不小心放牛吃了何克科家的一块包谷苗,他就同我争吵,还说要我陪,真是自不量力,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气怎么吃得下去?这小子还有意疏远我,不常来请示汇报,是不是……

    “老哥哪里去?”

    林米听见后面有人喊,回头一看是王树。

    “小王,这些天哪儿去了?怎么不见你的影子。”

    “出去打几天工,忙不过来,去时也没有来同你辞别。”

    “这倒没必要。工打的怎么样?”

    “没请老哥参考,出去能挣什么钱?这不又回来了,正准备去找老哥说说,不想在这儿遇到了。”

    “哦,工还是不好打。”林米看着远处苍茫的山,微笑着说。

    “嗯,这年月……老哥,去哪儿?”

    “注意来找你们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

    “走,到小何家再说。”

    夕阳落下山去了,燃尽的余晖发着微弱的光芒,天地一片昏暗。

    推开小何家的门,小何赶忙让座,递烟泡水。

    “小何,这几天村里发生了什么事没有?”林米在他二人面前从来没遮拦。

    “整天蹲在家中,没听说啊!”

    “没听说?装羊。”

    “不敢,老哥。这么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前些年,倒知道。这两年人老了,糊涂了,别人也不当回事了。”

    “怎么会呢?老哥,只要你在世一天,村中谁敢不听你的?”

    “是吗?真是这样,倒好了!”

    “真的,我敢保证。”

    “这就好,这就好。”林米转怒为喜。“昨天,我听说李索和李楠为地埂吵起来了。”

    “这个我知道。是因为……因为……”王树开始气力还促,但说到原因时就结巴了。

    “因为什么,快说。”林米显得极不耐烦。

    “李索家的地埂去年倒在他哥家地里,今年他哥催他去砌,催了几次,李索都推三说四,最后就吵起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林米点点头。

    “走,到李索家去,叫李索就是不要砌,倒到哪儿种到哪儿,有我给他撑腰,怕什么。”林米恶狠狠地说着,将烟袋狠狠磕在地上。林米硬要去李索家,去完成他神圣的使命,去维护他在村中神圣不可侵犯的,至高无上的地位和形象。

                                  四

    你们……你们吃了豹子胆了,敢……敢背叛我。”林米摇晃着站起身来,举着大烟袋朝王树的头上打去。


    何英、王树对看一眼,低着头,一动不动。

    还在前年,他们对林米的做法就比较反感了。林米年轻时还不错,聪明活泼豪爽,守信诺言,跟着他好玩,好处也不少。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林米变得越来越自私,越来越专横,特别是他的两个儿子考上大学后,愈发猖狂,目中无人。村中人你吹我捧,他更是尾巴翘到天上。两个儿子工作后,他就成了村中的和事佬。那时虽癫狂,但解决问题还算公道,人们也乐于请他。但从他大儿子当官后他就成了老太爷,在村中横行霸道,人人都要听他的,稍有越轨,轻则责骂,重则是叫我俩去揍。

    平时对我们有陈见,甚至与我们过不去的,我们也就乐于去干。但哪些与我们无冤无仇,甚至关系还好的邻居,怎么下得了手?前年的一个冬天,林米叫我们去揍与我们处得很好的一个邻居,我们向他说明,求他不能这样做,他大发雷霆,还掺了我们两个耳光。

    从那时起我们对他就非常反感了。况且我们为他制的恶也多,在村中很多人都反感我们,有的人甚至采用破坏庄稼、牲畜的行为报复我们。去年何英上山打柴,被几个蒙面人狠狠的揍了一顿。但我们有苦无处诉,每年把自己父母丢在一边,小心谨慎地服侍他,每吃好的不能少他。每年杀猪除请吃饭外,还要把猪心、猪肝、腰子送到他家中,但他不把我们当人看,使我们众叛亲离,里外不是人,这样日子叫我们如何过。

    我虽然反感他,恨他,但又不敢公开反对他。那是快入土的人,但怕他两个儿子怪罪下来,吃不了兜着走了。去年被她冤枉,还打了两大烟袋的王文才跑去找村公所,让村公所不敢管,也管不了,叫他去找林米在县城当官的大儿子。王文才去了,听说县城的官人告诉王文才,叫村公所公事公办。

    这事也不知真假,但村公所按兵不动,王文才也只能偃旗息鼓。晚间看电视,说“村务公开,民主管理,依法治国,”。城里的官想来也一定是知道的,原来那一套吃不香,自己也该转转行了。今年初,我们二人就商定不能再当林米的帮凶了,故意疏远了他。王树为躲避他外出打工去了。何英走不了,只得同林米打上几个擦边球了事。

    “走啊,怎么老坐着?”林米把大烟袋在地上磕了两下,抖了抖披着的衣服,催促道。

    “老哥,我们不能再干伤天害理的事了。”王树抬起头来看着林米说。

    “伤天害理?你不是疯了罢。”林米的眼睛像把锥子,向王树的前额锥去。

    “真的,老哥。这些年我们干了不少坏事,村人恨不得剥我们的皮,抽我们的筋。我们就此住手吧!老哥。”

    “你说什么?坏事,这些年我起早贪黑,为村庄修建水池,接通水管,治理大河,建桥修路,哪样少得掉我?哪样我没出钱出力?还帮村庄平息了多少纠纷,避免了多少流血事件,你还说坏事?我干过什么坏事,说,给我一桩一桩地说。”林米气得面红耳赤,脖子上突出的筋像一条条蠕动的爬虫。

    王叔也瞪着眼睛,扭歪了脸,一件件地陈着往事。

    “闭上你的鸟嘴,你……你……”林米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将大烟袋磕得山响。“这……这些,都是你俩干的。”

    “是的,是我俩个干的,但你是主谋”。王树站起身,指着林米说。

    “你们……你们吃了豹子胆了,敢……敢背叛我。”林米摇晃着站起身来,举着大烟袋朝王树的头上打去。

                                  五

    何英与王树送出门来,林米的身影越来越小了,慢慢地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

    王树早有防备,伸手接住了烟袋。

    何英一直睁着惊恐的眼睛,在王树与林米之间移动。当看到林米举起烟袋时,也条件反射似的站起身抱住了林米。

    “老哥,你……你不能这样。”何英哀求道。

    “滚开,给我滚开。”林米一转身将何英掀倒在地。

    “老哥,你听我说。”王树抓住烟袋不放。

    “不听,不听。”林米使劲把烟袋往后挣,怎么也挣不回来。

    “老哥,你听我说。去年王文才到城里找到你儿子,你儿子叫打电话给村公所,叫村公所公事公办。前几天,我打工回来,在城里呆了几天,听说村公所的找过你儿子几次,反映过你的情况。你儿子态度很明朗,叫村公所公平公正办事,怪你的也要批评你……”王树紧紧地攥着烟袋说。

    “批评我?哪个敢批评我,批评我的人还没有生出来。”林米打断了王澍的话,大声的吼道。

    “真的,老哥。更为糟糕的是,村中很多人都联名越级上告你,上面准备对你进行调查。”

    “调查我,我怎么了?谁敢调查我?”

    “真的,才哥。”

    “调查我,我怎么了,凭什么调查我?”林米握着的烟袋的手松开了,黑眼珠变成了一个问号。

    “调查,我儿子呢?他是干什么的?”

    “听说上面来调查的人被你儿子挡回去了,但你儿子给村公所写的信,也给你写了信,叫你好好养老,村里的事村公所会去管,你不得干涉。”

    “放屁。自古只有老子管儿子的,哪有儿子管老子的。”林米不相信,“等他回来,老子要好好教训他。”

    三人又吵了一阵,才慢慢平息下来。

    “……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必然遭到世界人民的强烈反对。”当林米拉开何英家门时,电视中正报道世界新闻。

    何英与王树送出门来,林米的身影越来越小了,慢慢地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

    无限广阔的天幕上群星闪烁,一帘弯月挂在天上,洁白又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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