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

古月

我姓胡，古月胡。

而我对外的名字是－古月。

我喜欢那漠北的胡琴，尽管我从小弹的是筝。

我在夜市里跳过舞，在火堆里展过喉，在风沙里迎着烈阳，在湖里洗过澡。

可，我是一个男人，却没人知晓。

他们把我献给王的时候，我胸前插着刀。

刀伤的位置有两种，一种致命一种不致命。

我自知那时我受的是致命的伤。

我清楚地感受到了我身体的浮沉，感受到了另一刀剜去我多余的伤肉。

我听见有人说，不要透露。

我依旧被包装成一个女人，去送给一个男人。

南诏的国王是年老体弱。

这也是我得以被送的原因。

我在王的后宫终日抚琴，有人说我哀怨，有人疑我勾心。

只有今儿知道我无心，是的我只是无聊。

今儿是我的女仆，简单的说是他们分给我的侍女。

她喜欢蹲在我的脚边听我弹琴，一脸迷醉的样子在夕阳下有种痴痴的美。

我喜欢她给我沏的茶，浓浓的奶香味，她说是她自创的味道。

宫里人员冗杂，美丽的躯体千千万，可我依然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天空蓝是清澈的蓝，嫉妒的心是血色的心。

淑妃婉喻狠狠地用涂着丹蔻的手指细数我十大罪状，我默语无言。

今儿被拽到大板凳的那一刻，我心丝丝的疼。

可我知道，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

我听着那一板一板的落肉声，听见今儿隐忍的哭泣声。

我听见我的心在颤抖，感觉到我指尖渗入我的皮肤里。

临走时，婉喻一眼不屑地看我，果然是个心狠的女子。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心狠，但从今儿的眼里，我看到了哀怨。

我慢慢地走过去，掏出巾帕搽拭她额上的汗水，她缓缓敛了眼，我知道我又变成一个人了。

大概我和皇帝最大的共同点是孤家寡人吧。

我一个人在御花园的葡萄架下抚琴，琴声呜咽，大约是扰了他的雅兴。

前来的太监很不开心的公鸭嗓“何人在此喧哗”

我默默无言，欠身退下，却被拦着。

“你这是胡琴？”

皇上威严，好奇的目光看着我，却让我多了些胆子。

“陛下明鉴”

他宣我夜里去宫中抚琴，我知，我正式被推到风口浪尖。

今儿的眼神里多了点奇怪的神色。

我不以为意，却也知，或许她已经不再是我的今儿。

皇上年老，已不喜声色，我缓缓的指尖支撑起的是另一个蹙眉的梦。

我不知他梦到了什么，只携一件衣服缓缓落下，我知，他决定着我的命运，来到这个地方他是我今后唯一的指望。

宫里的风向很快就变了，我被册封昭仪，亲近有之，疏远有之，讨好有之，诋毁有之。

今儿无精打采地摆弄着桌台。

我递给她一支金钗，她怔然，半跪。

“月昭仪……”

我笑，无话。

或许对于她来说是威压，是收买人心。

而于我而言，只是想送一件礼物，送一件给我身边的人。

天空晴朗的时候，我再次在御花园遇到了淑妃，她懒懒的踱过去，我弯腰向她行礼，未及几步簇拥过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

她头上的金凤凰宣示着她的身份。

这是我第三次见她，可她却是第一次认识我。

她缓缓地走到我的面前，一手抚我脸。

“抬起头来！”

那缀满宝石的指环戳的我脸生疼。

我隐隐的吸气，一丝微凉夹着腥味就此蔓延。

“呀，不好意思，本宫不小心弄破你的脸了……”

我故作弱态的垂首。低头前瞧到了皇后眼底的得意，婉喻脸上的讥诮。

宫医有神药，这点伤口自是奈何不了我。

生肌雪肤是好药，美言盛赞你的却未必是好人。

当贵妃娘娘高高在上却又一脸友好地看着我时，我知道，大概我要做戏里唱的那些工具了。

其实我不愿意随波逐流，但是我必须要随波逐流。

至于为什么要和他们一样，我也说不清，大概是我要装作一个女人，装作一个以色事君的女人，而保我自己的小命吧！

那日我刚进皇后娘娘的殿内，殿里只有婉喻一人。

我瞧着婉喻隆起的小腹，不悲不喜。

她的眉眼里却有说不出的洋洋得意。

我心浅笑，我是个男人，毕竟没有这个功能。

婉喻浅抿了一口茶水，又适时地炫耀了一番，我落坐在离她甚远的地方，可这也挡不住她的滑胎。

事实是显而易见的。

婉喻或许自己也清楚，可是，女人啊，自己失去的东西，总也希望拉着别人下地狱。

国王下令彻查，我被打入冷宫。

皇后一嘴一个，没想到你是这般心肠歹毒的女子。

贵妃看着我的眼神里满是惋惜。

我以为上天终于想要了结我了。

待在冷宫里，瞧着今儿唉声叹气，瞧着她对着我欲言又止，我知道，这件事她有份参与，但是我却什么也不想说。

今儿，如果你能逃出去，我不阻止你，如果不能，就陪着我下地狱，可好？

风像刀刃刮在脸上的时候，我被唤入主殿。

殿上的国王慈悲的脸目，殿下的女子愤怒狰狞，我知道了，一切都已结束。

“陛下，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偏心？”

“她，她是个男人啊！”

这，在此之前，这或许是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可是秘密一旦捅破，剩下的就是伤痕累累。

皇后被赐予了鸩酒，她撮使淑妃与侍卫苟合，企图乱我皇家血统，乱我宫韪，并以此嫁祸，其心可诛。

贵妃入冷宫，她欲害人，却被人所识，按律当废。

剩下的只有我，我一个男人，在这个宫里，以皇帝宫妃的身份生活了那么久，欺君之罪，罪无所免。

可是，好笑的是，他们都知道我是个男人啊。

陛下招我侍奉的时候知道，

皇后抬起我的脸的时候知道，

贵妃摸过我的喉结，

他们都知道，只不过一直没捅破而已。

离开宫殿的那天，天下着点小雨，迎春花开满御花园的东角，我一个人，终于穿上了男装，踏上久违的骏马，一路向北。她

漫漫黄沙，红云滚滚，我看着那漠北的夕阳，忽然在想，这是我的远方，古月，这会成为你的家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