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身于一个湖南山脚下普通的农民家庭,家里种植水稻,头上还有一个比他大一岁的哥哥。贫穷不可怕,可怕的是贫穷的家中还不和睦。
奶奶的脾气很犟,湖南土话叫“记仇”,现在文艺一点叫“心态不好”。而他妈是那种刚烈的性格,婆媳间的关系用恶劣一词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在他四岁那年,感冒生病,妈妈用药罐煎好药给他喝。药实在太苦太难下咽,他一调皮把一碗滤好的药当着妈妈的面故意打翻了。妈妈一气之下把他倒挂起来,提到家门口的池塘岸边吓唬他以后再不听话就把他扔到池塘去喂鱼。奶奶见此情形,拼了命的维护孙子,说媳妇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儿子都那样狠心对待,两人大吵一场。之后,妈妈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回娘家把娘家人叫过来,纠纷之中,娘家的堂哥和父亲不小心打到了公公。“有些矛盾或事情本该自己解决就好,一旦自己的父母知道,他们会完全当真,而且不会原谅。”以后的二十多年,婆媳间因为各种原因从此形同陌路,遇到邻居和村里其他人就说彼此的坏话,“家丑不外扬”在这家人中成了一个典型的反面教材。他依稀记得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奶奶把房间门关好不让他出来,他的内心非常恐惧,眼泪止不住的掉,只听得见门外各种争吵和哭闹声,这是他童年最完整,最深刻的记忆。
17岁那年,比他大一岁的哥哥即将迎来高考,两个男孩子本来在计划生育严抓的年代就被狠狠地罚了一笔钱,他和哥哥读书的这些年,家里想尽各种办法缴到了两个儿子上高中,村子里没有固定的产业和就业机会,爸爸平常喜欢自己搞一些副业,种植大棚香菇和大白菜,家里还养了几头母猪,但是爸爸有个不好的恶习:打牌赌钱。农村没有城市那么多的娱乐方式来消遣享受生活,所以聚众打牌成了村里人最大的喜好。爸爸每次等儿子两个礼拜回到家要生活费时,都会跟他们讲述借钱过程中的心酸和现实的骨感。是啊,这么多年,爸妈还在一起过日子,家里还完整尚存的希望就在于两个儿子都在县城上省重点高中,有朝一日,希望能通过知识的力量改变整个家庭甚至家族的命运。高考,是唯一的能走出农村,走出大山的最好途径。
哥哥参加完高考,分数线出来了,比二本线差20分,那年湖南的高考参考人数54万,号称湖南省历年考生人数最多的一年。除了主观的原因,他明白哥哥这次失常,原因在于承受的压力实在太大,每次的学费和生活费都要担忧,每两个礼拜回家,奶奶和妈妈都要轮流轰炸倾诉对方的不好,爸妈因为赌钱打牌吵闹,奶奶妈妈因为老矛盾新矛盾火药味十足,家中总是鸡犬不宁,每到过年,爸爸为了躲债基本不会出现在团圆桌上,吃上一桌和谐的团圆饭真的是一种奢侈。
哥哥经过一个月的思考,那段时间,哥哥不爱说话,眼镜老是眺望远方,那里有他不曾到过的未知精彩世界。哥哥鼓起勇气向爸爸提出复读的请求。偏偏这个时候,家里两头母猪都“流产”了,据说是因为家周边放了“震天雷”烟花而受到了惊吓,家里除了卖谷子粮食的钱维持正常的开支,已经没有更多的钱让哥哥有机会再去复读了。弟弟也在读高中,成绩也好,如果两个人再同时读一年高中,这个家,可能真的要散了。
哥哥的命运从此发生了改变。他带着从叔叔那里借的500块钱,一人独自踏上了“南漂”之路,去深圳先找邻居家姐姐那里落脚再去找工作。说是找熟人,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谁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那个夜晚坐在去深圳的通宵绿皮车的他,应该失眠了一夜吧。出发前那天,父亲跟哥哥聊了很多,说社会人心的险恶和在外注意事项。这是哥哥第一次出远门,就这样,全家人的希望寄托转移到了弟弟身上。一年很快,弟弟也要参加高考了,当爸爸去村上小卖部唯一一部固话座机上机器语音查分数线时,全家人紧张的话都说不出来。
很遗憾,二本分数线差一分,老天可能开了一个玩笑,按照他平常正常的年级排名,理论上是要上一本的。全家唯一的希望看起来越发的模糊,这时候,父亲站出来了,不知道是因哥哥的事情内疚,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机会,对他说:“你再读一年吧,钱的事不用操心。”
就这样,他踏上了二战之路,08年那年湖南大雪灾,全村断电,他用宽麻绳绑住“母鸡牌”电池手电筒倒挂在墙角看通宵的努力得到的结果却是这样,他同样不甘心,再不考上大学,他就将辜负全家人的殷切期望。
一年很快,他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二次高考,这一次,分数线高出湖南省二本分数线20分。又是20分,两兄弟的命运截然不同。他第一时间到小卖部用电话给哥哥报了喜,他哭了,哭的稀里哗啦,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所有掺杂的情绪,有兴奋,有释放,有争气,有感恩,还有“遗憾”。
哥哥这时已经在深圳某大型工厂流水线上干了快一年了,相对而言,平常加班,工资也还可观。对了,那家企业跳楼等负面事件是后面几年才被媒体报导呈现在公众视野中的,哥哥说:“弟弟,加油,没上一本不要紧,上大学后继续加油,哥哥支持你。”
四年也很快,这四年中他很活跃,当班长,当学生会干部,积极入党,拿国家奖学金,去台湾当交换生,毕业后也去了特区深圳,成为了一名高薪码农。
寒门再难出贵子?不知道他算不算“贵子”,但肯定是出身于寒门。既然生活给予了这些苦难,应该谢谢它,我们都要努力,努力到不辜负自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