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电影。70年代的西北内陆农村,文化娱乐活动非常少。电视只有村部大院里的那一台黄河牌的黑白电视,有专门的人员负责放映,每天下午7点开始,新闻联播是必须看的,因为这个时段只有这一个台,别无选择。
电影一般只有村里老人去世过白事的时候,子女家境好的才会请人放一场露天电影,一般都是女儿请的。那时候看一场电影,对于村里的男女老少来说可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露天电影只有等太黑了才能放映。但是你如果真的等到晚上天黑了才去看的话,那你会很后悔,因为你有可能就根本没有办法进到跟前,看不清楚电影。
电影《好事多磨》人太多了,五村八邻的都来了,黑压压一大片满是脑袋,间杂折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上了年级的老人在抽烟。通常是一个村子有电影,提前几天村里的大人小孩子便奔走相告,这样附近各个村子都知道了,会准时赶来看电影的。
最高兴的莫过孩子们。我们整天都在谈论着晚上放电影的事,抱怨这天怎么过得这么慢。好不容易盼到日偏西山,我们就迫不及待地从村子的东南西北把椅子、凳子都搬来占位置了。占位置是很有讲究的,离幕布太近了,仰着脖子看,不舒服;离放映机太近了,放映机的声音又太大;最好的地方是在幕布和放映机的中间,那里往往是必争之地。
谁能想起这部电影的名字在小孩子们占地方的过程中,经常会是战火连连。谁去得早,就把凳子或砖头或土坯放在那里,表明这地方是我的了,谁也不能再占。占地方的都是些孩子,经常为争“地盘”而大打出手。但是,你占了中间的位置,别人要想看见就只能坐到你的前边去了,这样你就被挡住看不见了,你就需要往前边移一下,这样他就会不高兴,争执就因此而发生。打架是免不了的,如果有大人能拉开,就是听话的孩子;调皮的孩子,往往是家长出面才能制止,别人说话不顶用,有时候反而会起坏作用。实在来得太晚,还要想看清楚电影,那就站在板凳上,或者是上树坐在树杈上,附近有麦草垛或者砖堆,坐在上边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是,这样的位置毕竟是有风险的,从上边跌下来的孩子并不少见。
孩子们看电影就是图个新鲜和热闹,电影的内容反而印象不深了,只记得几个电影的名字,南拳王,蛇案,画皮等有限的几个片子,画皮当年还是很有名的,据说在其他地方放映的时候吓死过人,看过之后我连着几个晚上不敢睡觉,对当时的我来说比蛇案恐怖多了,这两部是我印象最深的电影。
《少林寺》引起了武术热看电影的热闹在于电影之外,各取所需。小孩子们在意的是,电影旁边的那各种卖小吃零货的小摊。卖瓜子的、卖灶糖的、卖甘蔗的、卖麻花的、买棉花糖的、卖糖葫芦的,还有看西洋景画片的。棉花糖, 5分钱一团,一小勺糖,一团团棉花就出来了,棉花能吃,还是甜的,这是自己当时觉得最不可思议的小吃。还有“糖豆”,走街串巷的卖货郎挑着一副担子(我所接触的算是最早的个体户),手摇拨浪鼓边走边叫卖:“卖糖豆儿的来嘞”。听到这个声音,很多向我一样的小伙伴,就像听到紧急集合的命令,准能第一时间围上他的小木箱子,木箱盖子打开,上边用松紧带儿勒着几排男人抽的香烟:大前门、宝成、羊群、金丝猴、公主等现在已经消失的品牌(当时可是家喻户晓的),箱子里的东西有做针线活的钢针、线、纽扣,扎头发用的皮筋儿等等。这些我们根本不关心,最让我们惦记的就是瓶子里装的“糖豆”:五颜六色的,一小瓶一小瓶的,里面有个小勺,勺子上面有个小动物或戏剧人物;还有鸡蛋片,梨膏糖,至于还有一种叫江米糖的,现在不多见了,当然这些东西对现在的孩子来说,已经不能用“普通”两个字来形容了。可能有些东西他们甚至没有见过,但在我们小时候确实很受欢迎的。除了糖豆,葵花籽也是当时很时髦的主要休闲小食品,尤其是播放露天电影时,谁的家长要是给自己的孩子买了葵花籽,那应该是很炫耀的事情了。尽管没有现在“洽洽”瓜子的精美包装,只是用一张废书纸简单的把瓜子卷成一包圆锥形状,一毛两毛的都可以。我们依然很满足,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躺在大人的怀里看着似懂非懂的电影,觉得幸福极了!
这个也够老的但是,对更多的孩子而言,我们做的只能是围着看看,解解眼馋,兜里根本就没有钱。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一户人家搬新家,禳院子(乾县这里的一种风俗,搬新家的时候,会通过放炮,撒瓜子、花生、红枣,向村里人散禳院饭的形式,来吸引人,聚集人气),主人图吉庆,给院子撒了一些硬币和瓜子、花生,很多的孩子都在院子里奔跑着捡东西,自己捡了2个二分的,1个五分的,2个一份的硬币,共1角1分,拿着这个钱我给自己买了一个橡皮,一个生字本,一支铅笔,回到家后才没有因为回家迟到而被家长责骂。由此就可以看出,当时我们农村孩子经济的困难。
老人们乐的是借此机会,老哥俩或者老姐妹们可以见个面,问声好。毕竟上了年纪,见一次面就少一次机会,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走了。
猜猜她是谁?大姑娘和帅小伙们乐的是借此机会可以偷偷的见个面,说说心里话。要知道,那个时候,年轻人之间自由恋爱的可能性还不是很大,一般都是受制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于婚姻的选择权很大一部分都在双方的家长那里。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他们互生爱慕之情。爱慕之情已经萌发,但是光明正大的见面还是比较难得,看电影、看戏就成了最佳的选择了。因为看电影这样的热闹事平时比较少,所以大人们一般都不会阻止年轻人们出门。这有情人借此机会见见面,拉拉话。毛小伙子也会借此机会向自己中意的女孩子献献殷勤,讨个欢喜。
放映员和他的放映机其实每次看电影,更象一场盛大的大PARTY。大人们先是找到自己小孩提前放置好的板凳,看看周围的人群,再稍微的跟周围的人交换一下,把自己的小凳子放在一个自认为不错的地方。然后就开始找自己熟悉的人,大声的吆喝着,然后拉起家常,男人都从口袋里拿出装着烟草的厚厚的布袋,或者用烟袋锅子掏几下,点上,或者拿出孩子上学用过练习本上的纸(肯定是双面用过的),自己卷着抽,互相敬着,大声聊天笑骂,女人们则注意着彼此的衣服,聚在一起聊家常里短,一边还要照看跑来跑去的孩子们。我们这些孩子是最高兴的了。有的疯狂在人群里飞奔,有的爬到附近的树上显示自己的灵巧,高声的对下面的伙伴说:这里看的最清楚。还有一件特别好玩的事情就是跑到放映机前面去,拼命的跳起来。把头或者手投影在银幕上。看着自己的影子和银幕上的英雄叠在一起的时候,心理感觉特别爽,仿佛自己也是英雄,看完电影回来总是和小伙伴一起辩论谁的头或者手在银幕上出现的次数多。
夏夜看电影去的早就可以看见放电影的人骑者自行车(银幕,拷贝都是用自行车驮过来的,没有汽车啊)过来布置现场的过程。乡村放露天电影非常简单,只需在一片空地的中央架起放映机,在空地的另一侧埋下两根较粗的树桩或竹杆,或者干脆就在两根电线杆中间挂上一块白帆布就成了银幕,有时一面白色的墙壁也可以当作银幕。把银幕挂好,然后就是放映员开始调摄影机。随着一束强烈的光映照到屏幕上,刚刚还唧唧喳喳的人群霎时安静了下来,放映就要开始了!放映员先是在银幕上打出1、2、3...数字或者一段奇怪的东西,还要过一点时间片头才会出现,电影才会正式开始放映。看着迎风飘荡的银幕,人们的心情也跟着在兴奋地荡漾着。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变得越来越多的。
和幕布比高低的孩子我们经常天真地想,要是每晚都能看一场电影又该多好啊!这种莫名的惊喜是城里的孩子无法相象的,对于当时乡村的孩子,看电影会给他们单调的生活注入一丝生机,而体验这种喧闹拥挤的场面,本身就是一种至极的快乐和幸福。
电影画报封面人物当然,露天电影的放映质量肯定不是很好,放映时无数的飞蛾蚊虫趋光而来,在银幕上面留下漫天雪花。一会儿有声无影,一会儿又变成无声电影,或者像打摆子一样不停发抖。放映机都是单机,放映一卷以后必须换胶卷,所以常常看到紧要关头就停下来,大家也耐心等待。还有时机器干脆停摆,就得等待修理。这时就有人把手伸到放映机前面的光柱里,在银幕上面打出各种手势,引得孩子们嘻嘻哈哈争相模仿。时间久了的话,会有生产队长趁机发表讲话,布置生产任务,集肥呀,除草呀,下种呀什么的,往往还要搭上几句荤话,在农村生活过的都见识过这样的场景。
神情专注的观众那时最怕的是停电,80年代农村晚上停电是经常的事,电影正看得精彩的时候停电了,荧幕前的男女老少就炸开锅了。大家都会议论道,这过事的主家不是个明白人,没有提前和电管站的人搞好关系,结果人家就故意给你拉闸限电,这时候你只有派人赶紧拿上好烟好酒意思一下,这个程序做到了,你的电马上就会恢复了。他们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显示他们的存在,告诉这些平头老百姓,电老虎是惹不起的。
电影放完,曲终人散,随着银幕出现“完”、“剧终”、“再见”等字幕,露天电影院那是一片喧嚣。大人呼唤小孩的声音是此起彼伏,手电筒掠过天空射出无数的光柱。一会儿,人群向四面八方散去,乡间小道上便出现手电筒集中或零散的光影在移动,在愈来愈远地消散。
我看过多遍的因为人多,也因为有很多的小孩在人群中乱串,也因为很多青年男女的热恋,所以每次看完电影之后就会出现小孩子因为疯跑,丢了鞋子而被家长打了一顿的;粗心的婆娘不小心弄丢了头门的钥匙,不得不拿着别人家的手电回到电影场地一遍又一遍的钥匙。及可能出现的是没找到自家的钥匙,却发现了别人丢的两块钱,而自己的钥匙在半路上别人捡到,早已物归原主了。这倒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但是男人的一顿臭骂那是免不了的。但是,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一家子人还是那样的热热火火。生活就是那么回事,夫妻没有隔夜仇。
放映员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不,有些人就把在露天电影场地捡漏作为自己的一项重要的业务,乐此不疲,据说每次都是收获不小。
看电影不仅在自己所在的村子,经常会跑到外村去看。我们还小的时候,哥哥姐姐们是不愿意带我们去的,因为有时路途很远,又要走很长很窄的田间小道,一不小心就要掉到水田里了,如果遇到突然变天下雨,那就更惨了,谁还愿带一个“累赘”呢?到外村看电影,虽不如在本村惬意——有座位,能选个好位置,可也另有一番情趣,那就是能自由走动,看一晚上电影换几个地方,有时正面看不到,就到反面去看。回家的时候,如果那些大孩子不高兴,就会故意走得很快,或者是故意扮鬼吓唬我们,下的大家一个个屁颠屁颠的小跑着,生怕被鬼抓去。
最常见的片头之一1990年秋季的时候,台湾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在我们镇上的剧院放映,很多孩子放学后都去看了。电影的广告很是煽情,直接就让你在看电影之前准备好手帕。看之前都很多同学都在打赌肯定不会哭,结果第二天早上来校后一说,都没有掩饰,承认自己当时哭得稀里哗啦。自己当时没有看到,因为没有钱买电影票,也不敢放学后一个人乱跑。直到几年后的一个晚上,才在村子里边看到了这部电影。自己看的时候倒也没有流下泪水,因为自己的泪水大约已经流过了。
台湾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不可否认的是在那个年代,在封闭的乡村,信息匮乏,是露天电影为我打开了一扇认识世界的窗户,陪伴我度过了一个个虫飞蚊舞的夏夜,帮助我温暖了一个个寒风瑟瑟的冬天,教给了我许多做人的道理。那一块上演着另一种生活的白色幕布,那一串胶片不停流转发出的如秒表的嘶嘶声,构成了我的童年怀想里最闪光的要素。而这一种情感,是今天的青少年无法理解的。
是小东子吗?乾州碎娃(刘立军,关中平原、女皇脚下、城乡结合部的一名初中语文教师,有爱心、有信心、有耐心,热爱教育事业中年男子。性木讷,爱文学,常著文章以自娱。俯仰天地间,不求闻达于诸侯,但求无愧于我心)是一家以个人原创为主的文学公众平台,以推广乾县乡土风俗文化为主,间或涉及教育、文学随笔、影评、图文故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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