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不可避免要思考的问题之一是:我们在宇宙中是孤独的吗?科幻大神——阿西莫夫、阿瑟·克拉克、罗伯特·威尔森和道格拉斯·亚当斯在其各自的作品里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阿西莫夫对人类具有极其坚定的信心,他认为随着人类在计算机、机器人、核技术方面的发展,人类必将成为整个宇宙的居民和主宰。从《永恒的终结》,到机器人系列,到基地系列,无一不是人类掌控了整个宇宙而没有其他任何竞争对手。他在极少的作品中才提到了外星智慧生物。我印象中一次是在短篇小说Found中,人类建造的太空站被不明的外星生物侵袭。即使在他最优秀的短篇小说《最后的问题》中,他探讨宇宙的起源问题,也认为宇宙源自人类建造的超级宇宙计算机,它最终找到将熵在达到最大化后重新将宇宙返还到最初的低熵状态的办法,也就是让宇宙重新开始。可以这么说,在阿西莫夫的心目中,上帝就是人类。这篇小说的结尾极妙,就是圣经中耶和华造物时所说的第一句话:Let there be light...and there was light.
阿瑟·克拉克这位天才科幻小说家在其主要作品中——《童年的终结》、《2001-太空漫游》和《与拉玛相会》中都描写了外星智慧生物。必须提一下,克拉克的2001和拉玛系列都写成了四部曲,但是每部都是狗尾续貂,绝对不能看,都是只能读第一部。《童年的终结》和《2001-太空漫游》中的外星智慧生物对人类的命运产生决定性的影响,第一部中,人类发现外星生物也是分层次的,人类本身接触到的生物不过是更高级生物的一个工具而已。而且人类不是进化的终点,必须要抛弃自身已有的一切(甚至地球)以进化到更高级的形态,所谓童年的终结,是现有人类的终结,新的更无比强大的一代则离开了地球,开始了人类新的里程。《2001-太空漫游》中的外星智慧生物是比人类出现不知早多少亿万年的生命形态,通过不断进化和技术的进步最终把自己演变成宇宙的能量,从而具有和造物主一样的神力。这种生物喜欢把整个宇宙当做自己的实验室,干预了不知多少智慧生物的存在和演化,人类只是其数量众多的试验品之一。而在《与拉玛相会中》,外星智慧生物是一个对人类毫不理会的高级生命,而且以人类的水平,尽管当时人类已经移民到太阳系的每个行星上,但仍然无法理解和干预这种生物。总而言之,克拉克认为外星智慧生物无论在哪个方面都要远远超越人类,是人类无法企及的神一样的存在,并对人类的命运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罗伯特·威尔森在其杰作《时间回旋》 三部曲中,描绘外星的智慧生物甚至不是生命,它们只是一种类似自我复制的机器,没有意识,但是具有神一般的能力,能够拯救濒于毁灭边缘的人类。它们对于整个宇宙中的生命持同样的态度,目的是为了搜集尽可能多的信息。依赖它们,人类得以在太阳将要毁灭之前迁移到其他星球,继续繁衍。
相比以上的三位硬科幻大师,道格拉斯·亚当斯简直就是一位无厘头的天才喜剧作家。他的《银河系终极徒步指南》的封面上就大大地写着:“不要恐慌”,并在序言中大言不惭地声称:“有两个原因让《银河系终极徒步指南》超过《银河系百科全书》,第一:它稍微便宜一点;第二:它的封面上以大而友善的字体写着:不要恐慌。”基本上看到这里就已经让人忍俊不禁了。他构思的情节也令人匪夷所思:宇宙中的智慧生物小白鼠星球为了找出宇宙的终极答案,造出了“深思”——一台超级电脑,经过几百万年的演算,深思得出的答案是42。为了要找到这个答案的终极问题,深思要求造一台更加超级的计算机,也就是地球。当初设计挪威海峡的一位老人还由此获得了最佳风景设计奖(话说挪威的海峡的确是鬼斧神工)。但当地球运行了800万年,就在快得出结果的前5分钟,被宇宙强拆队——Vogons族给炸了,因为地球正好处于其预定兴建的星际高速公路的位置上。这篇小说是让人从头笑到尾,并为作者的天才无厘头喝彩。而且他的作品,看似荒谬,其实包含了深刻的哲理。
令人抓狂的现状是:现代物理学家已经发现宇宙的法则就是均衡性和对称性。根据这两条,既然在地球上存在生命和智慧生物,那么宇宙中的其他地方肯定也有智慧生物。只是我们到现在为止仍然没有找到。或者,有更多的科学家担心被找到反而是一件坏事,因为低级的文明遇到高级的文明是没法生存的。也许,外星的智慧生物和人类完全不一样,所以我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他们的一丝痕迹。知道应该存在外星智慧生物却无法找到他们,不仅使人类感觉到孤独的悲哀和沮丧,更令人产生对人类能力的怀疑。我们虽然是这个地球上占统治地位的生物,但在浩瀚的宇宙中,根本就微不足道。
每个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安全感,小时候是父母,大了就需要宗教式的慰籍。对于生存、成功、繁衍和未知的担忧甚至恐惧,导致我们很难获得安全感,总希望一切都有现成的答案,或者有导师指引前行。也许,这同人类特有的漫长的童年和青春期有关,感觉自己总是长不大,什么都不知道。也许,我们现在还没有完全理解地球上的其他生物,不知道这种不安全感是不是人类特有的一种特质。
我们都期待着任何事物都有明确的答案。可惜,只有在中国的课堂上,基本上才有标准的、令人安心的答案。无论是在日常生活还是在科学研究中,都很少对同一个问题有同样整齐划一的看法。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是因为:第一,我们的思想永远领先于我们的技术,而只有被证伪的思想才能上升到理论的高度;且理论随着技术的发展,会不断被更新、更好的理论所取代。而理论的可证伪性又使其不能被所有人都认同。第二,人类的自身具有局限性。无论是语言,还是数学,归根结底都是人类的产物。维特根斯坦的名言:“Whereof we cannot speak, thereof we must be silent.”(对于不可言说的事物,我们必须沉默),就是因为他认为语言是我们理解世界的唯一工具,而我们能说清楚的事情无非是科学和逻辑能够说清楚的,但是科学和逻辑能够说清楚的事情又都不是要命的事情,而所有动人魂魄的最重要的事情都是无法说的。现代物理学所依赖的数学也是如此。数学公式可以适用于一部分现象,但不能放之四海而皆准。
在没有标准答案,且每个人的看法都无所谓对错的情况下,个人的思考力就显得极其重要。一个人可以接受大多数人奉为真理的信条,不管这是什么宗教,还是什么主义,只要能免去他思考的麻烦就行。或者,也可以坚持自己的独立思考。这样要艰难得多,可能还会被贴上另类、 异端的标签,甚至被孤立、坐牢、送命。
现代社会,虽然显得比过去更加宽容,但是禁锢仍然无处不在。也许,还很难说,神到底是有一个名字好,还是有一千万个名字好。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前者的社会就像奥威尔的《1984》 中描绘的世界,后者会很有趣,也更接近现代的西方社会。我是希望神的名字能够越多越好,让每个人都能通过自己的视角去理解这个世界。当然,自愿放弃不愿思考的人也不必勉强。真理永远是掌握在极少数的人手中。
真相只有一个,但是对于真相的解读,可以有无数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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