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对过三个连排座位中间,端坐着一个带鸭舌帽的老者,皱纹丛丛。
膝上卧着两只塑料袋,鼓鼓囊囊,看不出内里,老人用双臂环住袋子们,像篱笆护住小羊羔。
牧羊人不时低头看看袋子,又不时伸头探望前车窗,小心,而又急迫。
老者约莫六十,额头上横亘着几条沟壑,眼角狭长,豆眼高鼻,上下唇一般厚,下巴生出些稀疏白须。褐衣灰裤,白色竖纹衬衫的领子泛起微黄,灰黑颗粒西装裤的裤脚末尾卷起一段,几块白灰印记附着在褐色皮鞋表面,唯独头顶的鸭舌帽最为显眼。
这把年纪,想是孙辈成群。
怀里护住的“羊羔们”,一只是黑色塑胶袋;另一只是墨绿色布质环保袋,面上用白线缀着“中国邮政银行”。
环成篱笆的一只手里攥紧了手机,牧羊人望望羊羔,望望手机,复又看公车前进的方向。
驶过芙蓉广场,车上渐渐喧闹起来。
手机响了,老人急忙用手一递,半弯下头右耳贴住手机。
车上人多且嘈杂,对话穿不过来,只约略听得出是语速极快的长沙口音,愈讲愈急。
窥透人群,缝隙间见老者神态急迫、语气高昂。多说一句,双眉便凑紧一分、语调便高出一分、手臂便环紧一分、双眼便睁大一分,终于须眉倒竖,豆眼圆睁,按掉电话后忙起身站起,探望前窗,对着司机的方向欲言又止,想必内心焦虑,反复几次探身,始终没开口,于是专心凝望前窗。
车行辚辚,终于要入站市四医院站,老人像准备冲锋的战士,抬高脖颈,收紧袋子,双唇紧闭,颔首远望。
须臾从座位站起,手扶钢柱,缠拎住袋子,眼中泛出些神采,但瘦身板却随车摇摆,打晃。
车急停,老人终于站定,便要下车。
“师傅等哈我,走地慢”
“提前准备下车噻”
“我这个腿脚不方便噻”
“好咯,搞快点儿搞快点儿”
老者挤出车厢,汇入人群,人群复又涌入车厢,我抬眼,寻不见老人,连那顶黑色鸭舌帽也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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