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记到一个生词:winnow ,意思是扬谷,扬谷器,进而引申义有挑选,精选。
脑海中却一直浮现小时候的往事,过去都随风而散了,回忆却能历历在目,像照片一样凝固着。
印象最深的时节都是夏天,白天的烈日如同长了獠牙,疯狂地啃噬着在农田里耕耘的人们在皮肤。爹爹奶奶一直辛苦打理着他们的一亩三分地,戴着草帽,佝偻着身子,一锄一锹挥洒汗水。
每到傍晚时分,白天上班的,外出劳作的人三三两两地都回家了,村子里又重新热络起来。
四五点的时候,太阳已经不那么灼人了。母亲和爹爹奶奶也都从田里回来了。母亲摘下草帽,在井边拘一捧水清洗晒红的脸,躬下身子对着水管灌几口水……
爹爹奶奶的草帽还没摘下,表示活还没干完。他们把收割回的一大板车水稻一骨碌倒在大门口的空水泥地面上,从后面仓库抬出来一个木制扬谷器。
那种扬谷器很古老了,主体结构是木质的,顶上有一个正正方方的大入口,爹爹踩在椅子上抱着一大把稻子投进口子里,奶奶在另一边转动一个铁制的旋转杆,扬谷器就开始动起来。
从里面传来窟噜噜的声响,扬谷器的一边出口就开始流泻出已清理干净的黄澄澄的稻谷粒,周遭的灰尘跟着一泻而下,仿如瀑布流下来时周围的气氲。机器下面开始掉出一根根的稻穗须子,就像扬谷器拉出的排泄物一样。另一边还有一个水平的出口,源源不断喷出各种微小的颗粒物,机身里的风就是奶奶手中的铁杆转动产生的。
儿时的我最喜欢蹲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爹爹奶奶变魔术般扬出这一筐筐饱满圆润的稻谷。
但我还是觉得爹爹奶奶很辛苦,从小跟着他们长大的我耳濡目染了他们的勤劳朴实。
扬好稻谷,爹爹把扬谷器搬回仓库,奶奶挥舞自制的大扫帚打扫着大门口,母亲一边搬出爹爹做的竹桌子,一边唤我帮她端菜,等桌上摆好了菜和碗筷,父亲的大卡车乌隆隆地从村口驶进来。
夜幕降临,天空被人用淡蓝色的水彩描了一笔,晚风开始袭来,远处的杉树慢慢变成了黑色剪影,月亮旁星星也开始慢慢显现。
父亲酒酣之际,和爹爹奶奶母亲闲话家常,一般我和弟弟都会认真听,我知道他们在聊村里的人和事,可我永远也把故事里的主人公和现实中的脸对不上号。
那时的爹爹奶奶是健康的,他们的身体还很硬朗,还可以和子孙谈笑风生。那时的父亲母亲是满足的,一家三代其乐融融。那时的我们是懵懂的,只想快快长大,去见见外面的世界,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转眼我已经见到了外面的世界,在国外有了体面的工作,看到了人生疾苦和自己的幸运。那个村子却早已不在了,父母亲换了又大又高的新房子,爹爹去年因为癌症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他走的时候我远在异国他乡,没有见他最后一面。奶奶在新的大房子里叹着气,责怪老头子走得急,没来得及享一享儿孙福。
那个扬谷器呢?我后来有次视频的时候问父亲,我记得那也是爹爹做出来的。父亲告诉我,爹爹走的时候,他的东西一并烧了,什么都没留下。
我没觉得遗憾,那个扬谷器去了另一个世界陪伴着爹爹,陪伴着他的不只有这个扬谷器,还有那一个个夏天,和他一起扬谷的老伴儿,坐在地上看着自己如同英雄的孙儿以及一家人围坐一起吃饭聊天的灿烂星光。
我想他并不孤单……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