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的一生

“小泉今早杀人了！”

听到这句话，同事们先是一惊，然后都迅速将头转向了刚来接班的同事小A。

“真的假的，大白天的，你开什么玩笑。”同事们半信半疑地追问着他。

“警车和120到现场时，XX已经死掉了。小泉一早上就被警察带走了。”听到这，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小泉坐在二楼楼梯台阶上默默发呆的样子。

大家再看看小A表情凝重，那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的样子，终于相信了。随即开始议论纷纷。

有人好奇心太重，全然不顾小A可怜兮兮的状态，竟刨根问底地追问事情始末。

“……怦的一声闷响，把我从凌晨2:30分左右的宿舍床上震醒，吓得我忽地就从上铺的床上坐了起来。朦胧中我看见宿舍地上站着一个人，他旁边的地上好像还躺着一个人。惊慌中的我喊了一声：“谁站在那？站着的人没吭声，地上却传来人的呻吟声。我以为是谁睡着翻身从床上掉到地上了。顺手就按了我床头墙上灯的开关。灯一亮，眼前的恐怖场面把我瞬间吓傻了。只见小泉站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把锤子。XX横躺在他的旁边，好像刚宰杀过的鸡在地上，双腿和双手胡乱地在地上乱扑腾着。他的头部那里有一些白色的脑浆混着血正在往外流着，房间里面散发着血的腥味。”小A艰难地回忆着早上发生的一切。

好事儿的同事意犹未尽，穷追不舍继续追问，“那后来呢，你是怎么出来的？”

“看到那景象把我吓得够呛。小泉让我从上铺下到地上来，我抖抖瑟瑟下来时，眼睛瞟到桌子上放着那个还没修好的椅子腿，我就赶紧抓起，死死攥在手里。我靠在墙上举着椅子腿，防备着小泉。小泉说，平时这个宿舍的仨人就我没有欺负过他，他不会伤害我的。他说他受够了躺在地上的XX和另外一个同事小B的欺辱，他恨他们。小B昨晚上去别的宿舍打游戏，早上上班之前会回来取工作服。小泉说，等他一进门，再把他干掉。这期间我劝过小泉快打120把XX送医院，他却说，一切都来及了。我就这样被困在屋子里一个多小时。天渐渐亮了，XX在地上渐渐没了声音，但双腿还在抽动着。后来我跟小泉说憋尿，要去小便。他想了想才让我出去。我一路小跑到宿舍楼下，马上打电话给小B，叫他不要回宿舍，快逃。跑出来的小B给领导打了电话，后来警车就到了。听说小泉迟迟没等到小B，又发现了警车，他不想给自己父母留下负担，见XX还没死，又用锤子在他的肚子上猛敲了几下。”

在这之前小泉从没说过被同宿舍的同事欺负，我想也应该是缘于他自卑敏感，怕被别人嘲笑。小A告诉我们说，小泉睡觉有打呼噜的毛病，而且平时也不注意个人卫生，工作服穿的有味了也不洗。这些都常遭到那两个人的鄙视和冷嘲热讽。他俩会在三更半夜把正在熟睡中打着呼噜的小泉用脚踹醒，甚至还曾用杯子里的热水浇在睡着的小泉的私处。

听他讲完，我的心五味杂陈。立即想到最后两次见小泉的情形。一次是开春的时候，我和老公正在食堂吃午饭。小泉端着打好的饭走过来坐在我们桌子对面。寒暄几句之后，他突然话锋一转说：“大姐，你知道吗，我得了重病。两个月睡不了觉，还吐血。我活不久了……”

询问他看过医生吗？他说，医生检查不出来。记得我们当时还劝了他半天，临走时叮嘱他千万不要干傻事。

另外一次是，几个月前的一天上午，小泉像往常一样串岗到我们操作室，跟小伙子们闲聊了一会儿。跟我也打了招呼。后来当我出去时发现他一个人呆呆地坐在二楼的楼梯上吸香。

小泉南方本地人，32岁，个矮人胖，脸圆皮肤黑，烟熏黄牙，性格敏感自卑。他和父母一起生活，住在一个村镇。他虽然文化不高，但却经常能适时地说出一些俏皮话、冷幽默。

记得有一次他和我聊天时话里露出别人看不起他，欺负他，还不是因为他父母没钱。他说他父母对他也不怎么关心，休班回家父母从不会主动给他做点好的饭食改善生活。他买就有的吃，不买就没有。家里没有温暖。

听到他的话，那天我耐心地开导他，不要跟任何人比较，不要把工资月月花光，不要怨恨父母……他笑着问我：“大姐，我还有希望？”

“你当然有希望！……”

最后他幽幽地对我说：“我这一生，上半生被我父母毁了，下半生毁在我自己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