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如果再做不好,我不想再说你了,滚吧,听懂了吗?”经理几乎是吼着说出了这番话。
我拿着捏到变形的文件,回到了座位上,即使用后脑勺我也能知道周围的同事在打量我,那些幸灾乐祸的眼神...妈的。
把文件叠好,开始工作,脑子里却在想一些不想干的事情,那都是很久远的回忆了。同样的我坐在座位上,身边的人袖手旁观,夹杂着幸灾乐祸的目光,有的还嘴角上扬...我记得很清楚。
那是初二的时候,我因为是班长,在班级大扫除的时候训斥了一个不劳动还捣乱的同学,可没想到他是个很厉害的小混混,对我怀恨在心,终于在一次体育课的时候把我带到男厕所踹了我一顿,还用皮带把我的脸抽肿了,回到班级的我就这么坐着,身边的同学时不时的向我这边观望,窃窃私语着什么。
没错,就是那种眼神,像是围观车祸现场的尸体一样。
下班后我回到出租的公寓,可能是夏季雨水多的缘故,公寓里阴冷潮湿,墙皮勉强黏在墙上,”不过省了空调钱”我苦笑。
小时候的家里也是这样,老式的筒子楼,还是一楼,下雨天排不出去的雨水就在阳台下面堆积,导致厨房的玻璃上满是雾气,瓷砖里还长了青苔。再往里面是客厅,一台旧电视,用白布盖着,桌子旁边是电风扇,扭来扭去的。再往里面是厕所,只能洗凉水澡,冬天的话就把热水装盆里拿进去。厕所对面是卧室,卧室的床上躺着我残疾的父亲。
印象里母亲没对我笑过,不对,是没笑过,即使是新春佳节热热闹闹的时候也是板着一张脸,对谁都是。
我从小到大经常思考的一个问题就是我的妈妈到底爱不爱我,这是在听完小学组织的讲座“世上只有妈妈好”后产生的疑问 ,老师让每个小朋友都说出妈妈对自己的爱,无非是雨天接送,生日礼物,病时的关怀什么的,但到了我这里,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的妈妈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这就是对我最大的爱。”这是我那天的回答,但效果出奇的好,连老师都鼓起了掌。
坐下之后我就开始思考,我的妈妈到底爱不爱我,到底是通过什么方式表达的呢?
她几乎不主动和我说话,也不关心我的学习,更别提什么生日礼物之类的。我也有几次很晚睡,就是想等她过来跟我说一句“该睡觉了”,但没有,一次都没有。
随着我渐渐长大,我开始明白了,她也有苦衷。父亲高位截肢,瘫痪在床近十年,这十年,每一天都是我的母亲照顾他。每天清早就要去买菜,然后做好饭菜去上班,中午还要请假回来照顾父亲,可以说她撑起了这个家。姥姥去世的早,她和娘家的亲戚也没什么来往,所以,我觉得她没什么理由开心。
有一天我在衣柜里找到了母亲年轻时候的照片,背景是北京的正阳门,照片里的女子留着垂肩的短发,尖尖的下巴,眼睛眯成一条线,无论怎么看,都是美女,绝不比我们学校的校花差。再看看厨房劳作的母亲,被岁月摧残的脸庞,那如花似玉的容貌呢?抛去了所有任性,我第一次深深的理解了她。
从那天起,我对父亲的看法就为之转变。
我开始觉得躺在床上的父亲是家里的累赘,尽管他会在病床上偷偷给我零花钱,还会把我带回来的狗尾巴草编成小兔子,耐心的给我讲解数学题,但这个在我看来曾经伟大的父亲现在变成了躺在床上混吃等死碌碌无为的废物,他不仅压榨着母亲,也压榨着我,他那微薄的退休金根本没法支付他每个月的开销。他也知道怎么回事,所以平时总是小心翼翼的,尽可能的不给我们母子添麻烦。
但我对他还是越来越厌恶,直到我考上大学离开了家。我揣着暑假打工赚来的学费离开家前,看到了病床上父亲的眼神,迷茫,无助,不知怎么回事,我的心里居然有一点愧疚,我真想走过去像小时候那样趴在床前和他说上几句话,正当我准备这么做的时候,他突然对我说“出门在外多加小心,以后就靠你自己了”。
那一刻,我厌恶到无以复加。
“亲爱的,生日快乐!”
一打开手机,就收到了我女朋友瑕的祝福。
她是一家电视台的记者,在一次商业采访中相识,可以说是一见钟情,但我们的进展因为彼此工作繁忙并不是很快。
今天是我的生日,刚好我们都有空,所以她提出来要和我一起过生日,说来可笑,这可能是我第一个正儿八经的生日。
来到了之前订好的餐厅,瑕拿出了蛋糕。
“怎么样,你说你喜欢苹果,我特意让他们多放了些苹果酱。”瑕打开盒子。
烛光下瑕的脸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我渐渐的呆住了。
可能是发现我在盯着她看,她羞涩的转过了脸,用无名指撩了撩垂下的头发。
“要不要许个愿什么的,点几根蜡烛好呢...”
这时,我突然感觉到一种情绪,许多年来,我都把它压在心底,但今天我好像控制不住它了,在这个场合,它破土而出。
看着眼前的女朋友,温馨的蜡烛,可口的美食,我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心。
这些,使我厌恶。
我不该得到这些,真的,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我不需要,这不正常...
“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我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向外走去。
我想起冷眼旁观的人群,想起了我沉默寡言的母亲,瘫痪在床的父亲——他去世的时候我也不在身边——那些都是灰色的,是被熄灭的,而我已经习惯了,我无法想象没有这一切会是怎样,这些都太顺理成章了,这些都冲我来好了,我谢谢你们。
我不知走了多远,过了几条马路,兜里的电话响了一次又一次,终于我在天桥上停了下来,抬头看到了天上的乌鸦,它们正飞向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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