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害怕去南瓜家,从小就害怕。
可偏偏跟她还在上下楼,打照面总是常有的。
跟南瓜交朋友,感觉哪里不对。后来稍大些,上了关于政治生活的课后,才明白:那种不对的感觉,有很强的意识形态性。我跟南瓜走得很近,爸爸妈妈十分开心。用他们的话说就是,光是南瓜身上学习好、文静这两点,就够我学上十年八年了。
所以,我但凡想出去疯,只消说“我和郑妙楠出去玩了。”仿佛就像万能的出宫令牌,绝对管用。最多临走时给我塞点零花钱,再唠叨几句:“跟人家楠楠好好学。看人家学习怎么那么好,你再看看你……”
我的开心冲淡了后面的话,基本上是听不见的,听见了也忘记了。加上,我可能已经站在猩猩的面前,完全就开辟出另一种风景了。
不过那年,我突然喜欢上去南瓜家。
那时,家家户户都在煮醋,包括猩猩家。猩猩的奶奶又似乎十分热衷于煮醋,有次我去猩猩家,借给她要抄的自然课作业,那是一次有关于观察花岗岩和玄武岩有什么区别的记录笔记。
可作业还没有递到猩猩手里头,我就差点没被熏晕。
这个时候对比就显明出来。全员煮醋的家属院里,就只有南瓜家不煮,气味相当正常,甚至说是清香。这些都是因为南瓜的爸爸,那个古板的英文教师,严厉的初中某年级班主任,对醋味道过敏。
因为如此,我和猩猩竟也开始觉得:南瓜爸爸可爱起来。
南瓜爸爸在隔壁,批改着英文作业,时不时地过来给我们发糖果。而我们三个,就在南瓜的小卧室里,欢欢喜喜地包着书皮。
粉色的纱窗,悄悄偷过来一缕家属院老梧桐挡住一半的黄色路灯,点燃了透明珠帘,卟啉卟啉地闪动;一阵晚风吹过,珠帘相互敲击出宁静又灵动的旋律;保存完好的童话书,被新一期的《课堂内外》和《萌芽》压在下面,但没有折角,一切完好如初;八音盒上面看不见什么灰尘,里面有一个小女孩,穿着芭蕾舞裙。
南瓜的卧室是我们中,最像女孩卧室的一间……
我所有有关于少女的教养,最初的起源都是这一间卧室。
我们在这里,聊着女孩子间的小秘密;聊着这学期的作战计划;聊着些我们根本也决定不了的未来。有趣的是,尽管我们三个很多方面都不同,但我们坚信至少有一点,在对待未来的立场上,我们三个都是不折不扣的改良主义。
我们也会拼搏,但不是努力去革命自己的未来,而是改良。
我们三个都不相信,有什么小小白面书生,忽有一夜紫气东来,经仙人指点,随后毕生修炼,最终修成正果的佳话。
我们那时只是轻狂地知道其然,却不知道其所以然。但是,后来慢慢明白,那是人口稀少的上古时代的老黄历了。
我们喜欢梦幻,正是因为我们现实。我们在四年级、九岁的小小窗口,隔着一层毛玻璃,张望着未来。做的却不是朦胧而浪漫的梦。我们有幸看见了生活真实而滑稽的一面。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为了改良而拼搏的动力。
或许,有可能,我们都还没有遇见,那个对于我们来说,值得去热血革命的人吧。
亦或许,我们的改良,就是属于自己的小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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