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独自驱着摩托，行驶在空荡无人的街道，路灯下，看着影子倒也不觉孤单。晚风吹着，衣角也跟着飘动，一瞬间仿佛夏天似还未离开，直到路旁的树沙沙地作响，一片片的枯叶开始飘落，我才惊觉秋意渐浓。
秋行渐半，却也是数日未归，时常牵挂着家人的平安。适逢公假，于是归心似箭，秋夕当晚便踏上归途，开始了这个平常而又不寻常的假期。
中秋是夜，暮色降临，河阴的人家已早早地开始筹备晚宴，点起香烛，祭拜月宫。临近戌时，我在庭院内备上香案，摆上供品，迎月而拜。拜完之后，在中堂前的佛龛上燃上信香，送往村东和村西的土地庙。公器之故，河阳的人家越来越少，迁走后留下的废墟破败不堪，从前香火旺盛的土地庙，现如今只剩下几枚香头在黑暗中闪烁着，村民们对沿袭了数百年之久的农村习俗终究是无暇顾及。
过惯了宅的生活，对外面的世界也充满向往，虽说学生时代常在市里上学，朋友常质疑我的籍贯，只因我对这座城市的文化缺乏真正的了解，蜻蜓点水、浅尝辄止了。
趁着假期的闲暇，约上三五好友，一睹凤城美景，漫步在老街的巷子里，走进桃园，正是绿柳轻扬。行走在东城河边，登上石舫，仿佛看到一幅梨园场景，舞姬歌伶轻舞霓裳，生旦净丑粉墨登场。拾阶而上，穿过浮香亭，踏过齑汤桥，藕花洲中荷塘月色一览无余。塘边桂花之香扑鼻而来，走在幽静的小路上，回望浮香亭，若是初次踏着青石由此而上，则必会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沿着青石台阶，绕过落英，远远望去，树荫之中似藏着八角重檐，走近方知这是来凤楼，内悬一钟——飞来钟。“来凤鸣钟，声闻四达”，相传很久以前，一阵龙卷风卷来一对铜钟，一只掉在城里钟楼巷，另一只掉在东城河里。钟楼巷的铜钟如今存放在光孝寺中，而东城河里的铜钟则湮没在“十兄弟共抬铜钟”的民间故事中。来凤楼的飞来钟则是那十兄弟共抬的“铜钟”，却与那光孝寺的南唐铜钟恰似一般模样。在园中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初，登上清风阁，秋风吹来，仿佛迎着和煦的阳光一般，整个人浑身舒适透顶了。
游过桃园，出了老街，索兴穿过马路，往梅园游览一番，拉上朋友，跨进梅园大门，便能感受到曲艺的气息，仿佛这大地都在吟唱着梅腔京韵。一进正门，便是屏风，屏风后面刻着郭沫若的《咏梅》，扭头望去，便是园中美景。往里便是一座拱桥横跨水池之上，桥上游人戏鱼，池中鱼儿戏水。四周建筑透着股明清的味道，园林小景，精致宜人。走廊的墙上画着京剧名段人物脸谱，一眼望去，让我想起了《说脸谱》中的“黑脸的张飞叫喳喳”。墙上的镂空窗口古朴别致，别具创意，倒增添了几分动感。穿过脸谱走廊，躲进山洞，爬上假山，与朋友嬉戏一番。在青草绿地上嗅着自然的香气，假山与池水似乎浑然天成一般。从草地上爬起，往前看去便是汉白玉雕刻的梅兰芳雕像，这座雕像乃出自雕塑艺术大师刘开渠之手，先生栩栩如生，安坐椅上，神态安详，望着整座城市，似是回味着当年回乡演出万人空巷的场景。再往里去，青瓦绿墙之外绿树成荫，楼阁门外青竹芭蕉摇曳着，身临其境，仿如置身于乡下农家的竹林里，惟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绕来绕去，却发现小楼院子的侧门紧闭着，只留有一道细缝，独特的美景显得更加神秘，反而令人向往。突然让我想起南宋诗人叶绍翁的《游园不值》：“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柴扉若开着倒不如不开，若然则如何凸出这院中的美景呢。思来便也释然，小楼院景便留待脑中遐想。除了景观美不胜收，梅园的文化底蕴也让人流连忘返。纪念展厅里，梅先生生平事迹的介绍，虽然很多耳熟能详，此番再观戏袍道具、经典剧目场景，却思绪万千，人再有多大能耐，终究离不开这片故土。
游罢梅园，心中些许怅然，坐着老友的车，行驶在喧嚣的街道上，重新感受故乡的气息，安逸之中含着浮躁，浮躁之中却也有凝重。从东税务街的牌坊下经过，往乔园驶去。只觉此景似曾相识，仿如苏州园林一般。假山叠石，有巧夺天工之妙。墙垣蜿蜒似龙脊，穿行于紫云之中。黑瓦红窗，白墙翠竹，自然之美尽收眼底。登上石阶，在数鱼亭中俯观溪中乔木倒影，鱼儿簇游至此，仿佛在水中迷宫嬉戏迷藏一般。游人多流连于美人照镜处，争相合影。由此而上，登上因巢亭小屋，窗上呈现当年梅兰芳认祖归宗的照片，怀旧而又不失时代感。因巢亭后长着许多石榴树，树上的石榴小巧可爱，讨人喜欢，让人看着眼馋。女孩仿佛又回到了她少女的年纪，古灵精怪地向男孩挤了下鼻头，把包递给他，看她摩拳擦掌的样子，似乎有所行动，果然三两下功夫，便爬上树梢，踩在院墙之上，顺势够那些熟透的石榴。而男孩的担心便也只能化作实际行动，在下面护着她。看她很享受这过程，男孩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往南再走，绕过竹林便是山响草堂，草堂门前，池水蜿蜒，山石环抱。水池上架一环洞小桥，过桥入洞，可领略曲径通幽之趣。园内石谷林泉呼应成趣，楼阁轩亭相映生辉，花草松竹点缀其间，层次分明。除了这些建筑，自然景观倒也不落常套。若是得闲，煮一壶暖茶，于林中慢慢细品，定觉满目茶香，亦感园林景观之妙趣。融于这古朴的意境之中，却不舍离去，直至夜色渐浓，方才归去。
是夜，晚餐未及细品，大快朵颐。用完晚膳，与长辈倾谈人生诸事，直至深夜方才起身回家。沿着前面回家的路，行驶在路灯下，吹着晚风，心境却截然不同。路边的树叶再也未作声响，而我已沉醉在这秋意之中，尽管秋意阑珊，心中却春意盎然。
二〇一二年十月十二日
姑苏新城·金鸡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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