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子

他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附近的小网吧。那时他刚上初中，与好友相约组团打cs，中场休息时百无聊赖，无意间转头，看到对面坐着的女孩，对着电脑屏幕在小声地哭。

肩膀轻轻抽动，整张小脸皱到一起，眼眶和鼻头都有些泛红，像只被人遗弃的小兔子。

他的心一下子就被击中，那时候还小，尚不懂什么是爱情，只觉得心里面某个地方，变得柔软，湿润，像初春的细雨蒙蒙。

学校那么小，稍稍一打听，知道她在同年级邻班。出了名的叛逆少女，翘课，抽烟，打架，跟老师在课堂上公然对骂，据说正在跟外地一个近三十的老男人在网恋。

可在他心里，始终记得的是那个在座位上低声哭泣的少女，鼻头哭得通红，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兔子。

托人问到她的QQ号，在网上聊天，成为朋友。意外发现他们有着很多共同的爱好，比如周杰伦。

他偷偷攒钱买了周杰伦新专辑，小镇上没有正版，央求远在香港的舅舅特意寄回来，180块，是他一个月的早餐钱。

却一直没有勇气送出给她。

那时候梦幻西游正流行，他用她的名字创建了一个游戏角色，花了很长时间在游戏里攒下9朵玫瑰，摆出爱心的形状，却也只是截图之后，放在加密的QQ空间。

不久她便与网恋的大叔分手，因为被对方发现她只有十四岁，还未曾有过开始，就已经品尝失恋。

他作为一个好友的身份进入，在一旁安慰和陪伴，他想，他可以等。

只是不久后，她随着父亲的工作调动，而离开这座城市。

这样也好，她对他笑笑说，我可以在一个新的城市，重新开始。

她真的选择了重新开始，和从前的狐朋狗友断了联系，认真上课，一年四季只穿简朴的校服，新学校的老师都以为她一直是苦读的乖乖女。

这样也好，听着电话那头她汇报的近况，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再等等吧，马上就要中考，希望高中能与她去一所学校。

没想到她中考超常发挥，考入省城的重点中学，而他却因成绩不好，被父母送去当地职高。

高中三年，对他而言亦是煎熬，重点中学是军事化管理，每周才能打一次电话，他问她是否有新的恋爱目标，她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她想上一个好的大学，没有时间考虑这些。

于是原本燃起来想表白的愿望再次被他压了下去。

再等等吧，等她迈过高考这个坎。

职高里的同学基本上都在混日子，因为他心里有了盼望，所以等待也显得没那么漫长。只是在跟同学大排档喝酒的夜里，在天台独自抽烟的间隙，他会突然想起她来。想到初中时那个哭得鼻头通红的小女孩，如今居然正襟危坐，埋在书山题海里，竟觉得恍然隔世。

她最终如愿以偿，以高分去了理想的大学。

但他却不能陪她走得更远，职高毕业后，分配的工作也安排了下来，这是靠着父母四处奔走送礼才获得的差事，他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没关系，他想，这么多年都等过去了，让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好。

临出发的时候她提起大包小包的行李，一边往车站走，一边叽叽喳喳地对他讲述着首次远离家门的兴奋，眼神中满是憧憬，他含笑听着，一路送到到火车座位上安顿。挥手告别时，她吐吐舌头，说，我都快走啦，你还有什么要最后交代的吗？

他只是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说，等你回来。

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转眼他已经等了十三年。

依旧没有表明心意，可是记得谁曾说过，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那就这样一直花时间等下去吧，也许那个人明天回来，也许不再回来。

但印象中，她还是十四岁那年小小的样子，鼻头哭得通红，像只被人遗弃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