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辈的困境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去世的都早，我现在能观察到、接触到的最近的上一辈是我爸妈，要说上一辈的困境，那得跟我们这一辈对比才能看的出来。

前段时间我和朋友在饭馆吃饭，进来一对年轻母子。

妈妈看起来不是90就是85后，儿子有六七岁。两人要吃鸡公煲，妈妈吃辣，儿子不吃，点两个煲吃不完，点一个煲没法同时满足两人的口味。妈妈缠着饭馆老板沟通了很久，但做菜工序使然没法改变，所以妈妈只好妥协。

一般剧情到这儿就该结束了，但这个年轻妈妈明显退让的不太情愿。

“你看你就吃一小碗，害的我一锅都不能放辣······哎呀，真是的，我肯定吃不尽兴······”

小男孩一脸无语，我和朋友相视一笑，觉得这对母子太有意思了。

我想我爸妈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种事儿的，他们把对老人、对孩子的责任感看的高于一切，这虽然是美德，却也是我看到的他们最大的困境。

我爸妈都是农民，生在上世纪60年代中期，在还划成分的年代，我爷爷家是地主，外公家是富农。听起来好像家境不错，但据我妈说，跟别人家根本没差别，照样缺吃少喝穷的叮当响。

被村里老一辈人戏称为少爷的我爸，是家中长子，和我妈刚结完婚没多久，我爷爷就去世了。身高不到一米七的我爸从此成了家中的顶梁柱。上有我奶奶、老爷、老奶奶要供养，下有刚出生的我嗷嗷待哺，中间还有两个弟弟（我两个叔叔）未结婚。

我妈说，她眼看着我爸从花十来块钱买好看但不顶用的盘子的“败家少爷”，变成了埋头苦干、省吃俭用的“大人”，白天他一个人靠着一把镰刀割完七八亩的小麦，晚上回家还要照顾我妈坐月子，给刚出生的我洗尿布。每听我妈说到这儿我都有点心酸，我们歌颂成长，鼓励成长，但仔细看，每个人的成长都是被逼的，背后都藏着一段痛苦的过往。

后来，我爸妈把老人们一个个“送走”，给我叔叔娶了媳妇，我弟弟妹妹相继出生，我们读书、上学、毕业，三十年倏忽而过，我们长大了，爸妈老了。

忙忙碌碌了半生，突然闲下来了。

我以为他们该轻松了才对，可却发现，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的爸妈，神经根本就没放松，看起来应该没事儿了的他们，满脑子记挂的都是儿女。

儿女虽然毕业了，但还没买房，还没结婚，所以农活之余他们也不休息，照样去打工挣钱。

我和弟弟妹妹无数次跟他们沟通，告诉他们结婚、买房都该是我们自己负责的事情，他们辛苦了大半辈子，该过一过自己的日子，我妈听了就说：“我们的日子就是你们呀！”

我很喜欢蔡康永，他对中国的孝道总是颇有微词，他说不该用孝道绑架子女。在我看来，我爸妈从没有用孝道绑架过我们，他们生我养我教育我却从没限制过我，从没真正干涉过我的决定。但他们却用责任感绑架了自己，把对父母的付出、对子女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把自己活成了XXX的子女、XXX的爸妈，而不是自己。

因为时代和经历的局限，我不能说爸妈的活法错了，但我心疼他们，我希望他们有一天能走出困境，能不那么有责任感，能为自己而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