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除夕
翠竹站在廊下，两只小手互相搓了搓，垫脚望着月亮门的方向。
她背后的芙蓉厅里，已经开始推杯换盏和恭贺新年，一片虚情假意的热闹声。
可是那月亮门的方向还没有任何动静，她急的直跺脚，却怕此时返回去寻人，万一差了路，更遇不到人了。
又等了片刻，终于盼来一道少女纤细的身影，她目光一亮，疾步迎上去。
“我的姑娘啊，你这是要急死我了，里面都已经开席了！”
“急什么，父亲又没在家，不就吃个饭嘛，她们……也不是演给我看的。”
陆静芸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慢慢悠悠晃过来，晃到气死风灯下，终于露出全部身影。
十二岁的年纪，容貌中等只能算眉清目秀，身材也不高挑，甚至有些矮小了，裹着一身灰蓝色斗篷，打着一把普通的棕色油纸伞。估计的扔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多看她几眼。
翠竹上前接过油纸伞，有些不忿的嘀咕，“姑娘，你是没看见，三姑娘刚才把四姑娘说的多难听，那话里话外的全戳着姨娘去了。姨娘又怎么甘心，全顶回去了，把三姑娘顶的不知如何做答了，夫人借机会训斥，说姨娘竟敢与姑娘争嘴，罚自扇了嘴巴。”
陆静芸听着，问了一句，“四姐没替姨娘说话吗？”
翠竹一愣，想了想才回答，“还真不曾，奇怪了，以前四姑娘和姨娘脾气一样，与上面嫡出的三个姐姐向来一言不合就争吵起来，这怎么最近病了一场，突然变胆小了。”
陆静芸浅薄的嘴唇勾起笑意，“不是胆小了……”是有更大的追求和目标了！
人一旦有了想要的东西，也就有了相配的忍耐力，目标越大，忍耐力越强大。
“不是胆小是什么？四姑娘最近总是发呆，姨娘私底下说她有些病傻了！”
“翠竹，以后四姐和姨娘那边，不要经常去了！”
“啊？”
“我们看戏就好，演就免了。”
说着话，已经行到廊下，有粗使丫鬟立刻打帘子让进去，进了外间的暖厅，翠竹给她退去斗篷，接过丫鬟送来的温姜茶，递给陆静芸让她喝一口，提阳气，驱寒气。
陆静芸接过抿了一口，不是很喜欢姜茶的味道，“下次换枣茶吧，晚上喝姜茶伤阳气。”
一旁的粗使丫鬟闻言低身行礼，“好的，待下次七姑娘来，奴婢一定送上枣茶。”
却没提给别人的是什么茶，也仿佛没听见她刚才提到晚上喝姜茶伤阳气的事情。
翠竹没感觉到什么，继续给自家姑娘整理衣衫。
陆静芸手托着杯子，目光斜了奉茶的丫鬟一眼，没说话，放下杯子后，示意翠竹可以进去了。
二道门的婆子早等着，急忙掀帘子，高声唱喏，“七姑娘到！”
屋内一阵安静，然后紧接着就恢复刚才的喧哗之声，对进门的陆静芸彻底忽视。
陆静芸习以为常，走到主桌，对主位上一身绫罗翡翠的妇人屈膝行礼，“母亲，祝您明年吉祥安康！”
罗宝怡今年已三十六岁，虽自认还年轻貌美，却因为无子出，只得给夫君一次次纳妾，也不知是为何，三个姨娘连她自己，连续生了九个女儿，愣是没有儿子。
陆老爷一气之下，干脆递了折子，撇下一家妻妾，自己申请去百里外的吾林县，做了县令。
之后传来在那边养了外室，半年后喜得一子的消息，从此三年不回家门一次。
罗夫人心里苦闷，对嫡出和庶出的女儿都不待见，只觉得自己命苦。
“静芸啊，怎么来晚了，我们都开席了，你要是再不来，我们可就吃完了。”
“都是静芸不好，傍晚贪看雪景，也没叫翠竹跟着，等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误了时辰。”
陆静芸平静的直说，雪景看了，还送别了古人，顺便给一个小男孩送去一只小狗。
罗夫人不太热情也没为难她，抬手示意她起身，“行，坐下吧！”
“是。”
陆静芸起身走向旁桌，路过几个姐姐，依次行礼问好。
“三姐吉祥，四姐吉祥，五姐吉祥，六姐吉祥，八妹妹安好，九妹妹真乖。”
她抬头目光对上抱着九妹陆可欣的三姨娘，微笑问好，“姨娘安康！”
三姨娘是她亲娘，娘家姓沈单名英，早先也是大户人家的嫡女，可惜家道中落了，被败家的哥哥贱卖给陆老爷做了姨娘。
她是几个姨娘里，唯一会弹琴识字的，因此得陆老爷钟爱更多，可惜也是无子。
此刻自己娘怀里抱着三岁的九妹，旁边坐着艳若桃李的四姐，看向她的目光，平淡的仿佛在看别人家的孩子。
也是，她既没有四姐的美貌和才学，又不像九妹自小带在姨娘身边，她这么一个没样貌没才学，也不会哄人不会亲近人的陆家七姑娘，真是，有没有都没什么区别吧。
沈姨娘刚才自己掌嘴几下，到也没伤着，就是落了脸，正心里有气，看了眼二女儿，勉强应了一声。
说不上为什么，她对这个女儿总也亲不上来，就觉得这女儿不该是自己的，想当初怀孕的时候，大夫可是保证过是男婴。
那时她还求老爷给她恩典，若生下来果真是男婴，就抬她为如夫人，虽然也不过是个贵妾，但好歹死后也能进祖宗祠堂，能留名立牌位了，总比一个不知所谓的陆沈氏要好太多了。
可惜，一切心机都是枉然，她连着生了三个女儿，老爷也终于厌倦了她的那一点文墨，自九姑娘生下来，还没出月子，就去了临县做县令。
陆静芸见她的状态，也不多言，给其他两位姨娘见礼后，来到桌位。
十二人的桌子，他们几个人坐正好，夫人身边是嫡出的三姑娘陆淑洁和五姑娘陆诗薇。
大姨娘杨氏身边是五姑娘陆玉萱，紧挨着坐在杨氏身边。
三姨娘沈氏怀里抱着九姑娘陆泷悦，左手边是四姑娘陆婉芸，右手还有一个空位子。
再去过是二姨娘刘氏和六姑娘陆情雯，俩人都沉默并不善多言。
她向那空座位行去，翠竹早已经布好碗筷，她拿起鸡翅木绕金丝筷子，还没伸筷子去夹菜，旁边就飘来嫡三姑娘陆淑芸挑衅的声音。
“静芸，你刚才自己一个人去赏雪啊？这外面天寒地冻，没人陪你，多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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