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八六年一年，对张家而言，真是丰收之年。老二老三不仅有了自己的厂房，而且打了翻身战了。尤其对老三而言，从虚幻的光鲜中跳了出来，到底有多难，只有他自个儿知道，……。

这年的分岁酒，向前老爷格外重视，也分外欢喜。他原本担心冒险家老三会卡在年里，如今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了，他不仅走了过来，步子也更稳键了……。

向前老爷照例坐在首位上，底下是五子，四媳妇，凑成圆满的一桌。底下女儿女婿，及内外孙子们一桌。掌厨的照例是他妈及大女儿显珠。向前老爷笑逐眼开对儿子媳妇说：”忙了一年了，难得聚齐，今晚大家放开来吃，放开来喝……！”文华见父亲举杯相邀，赶紧站起举杯于父亲相碰说：“爸爸说的对，难得大家聚一齐，大家先喝上一杯吧！”老大显忠，老二少华见老三相邀，紧跟着站起，老五文武亦步亦趋地跟上，唯独老四坐着不动，老五文武用手推了推老四的胳膊……，老四依然跟一根木桩似幽幽说道：”今天我没胃口，不喝了。”老二见他好端端的说拱就拱的牛脾气很是不爽便斥责道：”干么呢？一一老四！”老四见老二挤兑他就歪耿着粗脖子，翻着的白眼粗声说：”没干么一一今晚就是不想喝。”父亲见老四闹脾气便笑笑说：”对了，老四早上还问我要凉茶呢，一一他真的上火了，隨他罢！”父亲轻轻化解这不和谐的开端，四个儿子一起端起酒杯于父亲干了头一杯酒。唯独老四焉在坐位上耸拉着脸。本是喜悦的除夕之夜，经老四这么一闹，显然是少了往年的热闹和谐。

老四文龙不喝酒，顾自低头猛吃，那个吃相，仿佛从牢里出来，真是难看，四兄弟只当没看不见；相互客气地推杯换盏，父亲深知老四的怨气，岂能点破。只能想方设法私下化解他的结。

酒过三巡，菜也吃了五六个了。老二少华趁着酒兴对大家说：“过了年，我准备将鞋底厂交给老五管理。爸你说行吗？”父亲知道老二的孝心，为了打破僵局，老二率先竖起标杆。父亲连连说：”好，好！这样方显我们张家的团结！”老五文武目瞪口呆地问：”二哥！我行吗？”老二少华鼓励说：”行，一一怎么不行呀！不懂二哥教你。文武抿嘴一笑，隐约感知来年就有希望啦。

老四的对象文静见老五都有着落了，无不遗憾地抬眼望了一下大姨父，恰好被向前老爷目光逮住，一一这目光充满几多期盼于无奈，向前老爷回以无限仁慈的一笑。他瞥了一眼老四，只见老四茕茕落寞地低头细嚼慢啃一块排骨，他深知老四难处，他希望给老四建一个平台。……他微笑着说：”文华呀，这一年你真的不容易。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现在好了，一切都过去了。首先要感谢你二姐夫，千万记住！”文华听父亲提示，赶紧站起来连连说：”我这就去敬二姐夫的酒，好好谢谢他。”

文华端着满满一杯酒到了邻桌，站在二姐夫的身侧亲亲热热的叫一声：二姐夫！我敬你一杯酒。子滔赶紧起身谦恭地说：”文华呀，自家人不必客气，还是大家同饮一杯吧！”文华笑笑说：”不，不！这杯酒必须敬你，一一要不是你担此风险，今年我岂能翻身！”

子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自家人应该的，说多了就见外了。还是大家同饮一杯吧，来，大姐夫！大家同饮一杯吧。大姐夫曹雄见连襟顾及大家脸面，只好逐了他意，站起身说：”好，文华大家同饮此杯吧，”文华只好举杯于三位姐姐，三位姐夫，同时相碰。干了此杯酒后，文华深深拍一拍二姐夫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歉意地离开他们……。

老三文华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父亲笑问：”敬过了吗？”文华无奈地苦笑道：“没有。二姐夫不让，只能敬大家呗。”

”也好一一心意到了就好，坐下来吃吧。”父亲宽慰道。文华嗯了一声，伸筷子夹菜，没吃几口，总觉父亲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期许便开口问：“爸，你有话吗？”父亲见问便笑着说：”我见你厂里那么忙，一一能不能为老四安排个工作呀？”文华犹豫一下说：”这个吗一一不知老四能干什么呢？”老四抬起头，见老三躲闪的目光，当场回绝说：“爸！算了。我什么也不会。那有人家兄弟有本事呀。”这含沙射影的话令秀梅红上脸，赶紧低下头。无凝老四多半指责是她安排瑞荣的事。文华何等精明，岂能不了解话外之音。虽不是正面指责他，但夫妻俩各打一大板。既指责兄嫂独裁，又可怜三哥懦弱无能。原本铁板一块的兄弟之情，现己出现裂缝。张文华想趁之机补上裂痕，赶紧说：”只要文龙想干，随时都可以来呀！”老四低头什么也不说。向前老爷趁机帮老四应了下来：”好，好！这样才是一家人呢。

举杯谈笑间，忽儿一只蜘蛛垂丝而下，……老五文武眼尖手快，断然用筷子将蜘丝轻巧地缠住辇出桌面，摔在地上，用皮鞋脚踩死蜘蛛，……他妈为他换掉筷子。

向前老爷叹惜道：”老屋老矣……蜘网遍布，老鼠成灾！”老二听父亲叹息趁机对显忠说：大哥，开春我们就将老屋拆了罢！”显忠点头称是对老三说：好！老三你说呢？”老三文华凑趣道：”好呀！早该拆了。钱我来出。”老二闻此言，赶紧说：”钱，我们不会叫你一人出的。”老四懒洋洋的阻止道：”算了，过几年才拆罢。”老大显忠这时发话了：”老四，不是大哥说你，别处处抵触。这房子还是爸的呢！”老四一向敬重大哥。只能蚊吟似的断续说：”不是我阻拦，……只是我没……一个子呀！”

父亲见老四可怜，赶紧说：老四，老五你们别管，爸爸这一点钱还是有的。你们三个大的自己出。开春就拆了重建。

文华在众人面前争的面子，秀梅觉得脸上有光。只是令秀梅琢磨不透是终日叫穷的堂上大人，竞然一开口就盖二间四层房，她的心里直嘀咕他那来的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