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我读的第一本龙应台的书,多次在书店看到她的著作,听说她来香港书展想去看,但总是擦肩而过。
印象中她的笔犹如刀剑,因为她的《大江大海》。然而,她的“人生三书”却让人感受到了人生的悲喜交加,有暖的、美的、伤感的、无助的、留恋的。《目送》是其中之三。
父亲
父亲求她参加同学会,说他的同学想请她签名。同学会上,父亲充满了自豪。这屋子里的人,有将军,有英雄,曾为国家出生入死,曾经写诗作词堪称才子,如今走路颤颤巍巍,走路弓着背,口齿含混。还有人因为中风,缺席同学会。忆往昔,精神和劲头不减。有位叔叔说要和她请教,父亲谦虚地说,“小女只有学习的份,哪里谈得上请教呢?” 父亲这种志得意满,“每一个谦虚的词,其实都是夸张的炫耀”。读起来觉得“父亲”十分可爱,不正像我们小时候对同伴炫耀自己的父母有多厉害吗?
回看他们的一生,如果在毕业时,老师告诉大家,“你们之中,最聪明、最优秀的四个孩子,两个人会成为医生或工程师或商人,另外两个人会终其一生落魄而平淡。所有其他人会经历结婚、生育、工作、退休,人生由淡淡的悲伤和淡淡的幸福组成。在小小的期待、偶尔的兴奋和沉默的失望中度过每一天,然后带着一种想说却又说不来的“懂”,做最后的转身离开。”每个人这一生最终的结局都一样。如果你能预知未来,还会走一样的路吗?想一想觉得背后有些发凉。人生是段无法回头的旅行,年岁增长,越能感受时光的珍贵。尽力折腾吧,不枉费走这一遭。因为有一天,一切的意义都会失去意义。
母亲
作者的母亲精神状态时好时坏,记不清人和事,时而莫名发起脾气。和母亲最和平相处的安静时光,是一起涂指甲油。有时聊些少女间的事,母亲还不好意思地脸红。所以阿,人这一生何其有限,趁着父母健康,多在一起,多表达爱。
儿子
她目送青春期的儿子渐行渐远,“即使是同路,也不愿意搭我的车”。“一会儿公交车来了,挡住了他的身影。车子开走,一条空荡荡的街,只立着一个邮筒。”送儿子出国过海关,她默默注视儿子向前挪动的步伐,一直等着儿子回头一瞥,但他一次都没有。作者慢慢感受到,“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作者说,孩子在身边时,自己是超能量妈妈,会做饭会打扫卫生。孩子离家,又变成了什么都不会的少女,生活常识等别人提醒才记得。她和儿子一次在网上的对话不禁让我哑然失笑,不断的叮嘱儿子做某件事(吃鱼?),说做这件事的好处,而儿子一直强调我不喜欢,为什么要做,最后儿子选择下线离开这场“啰嗦”的对话。这样的事情经常在生活中上演。妈妈为你的好,也许,自己成为父母才有切身的体会。
目送儿子远行,目送父亲变老。那头,你对父亲说,“我已经五十岁了,你真的不必牵着我的手过街。”有一天,一个高瘦的年轻人在街上对你说,“我已经十八岁了,你真的应该克制一下要牵我手过街的反射冲动”。作者泪眼朦胧,“你曾经怎样爱亲吻那小男孩的头发啊”。
人到中年:手足与朋友
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成家后散落在各处。因为父母而相聚,“在很长的岁月里,只有一年一度,屋里头的灯光特别灿亮,人声特别喧哗,进出杂沓数日,然后又归于沉寂。留在里面没走的人,体态渐孱弱,步履渐蹒跚”,“栀子花还开着,只是在黄昏的阳光里看它,怎么看都觉得凄清”。
平时,似乎有多大的难题都不愿打扰,各自忙碌的生活有太多需要承担,各自安好。
作者提到有一次听蔡琴的演唱会,她看见他们这一代人的背影。走路颤颤巍巍的他拉着妻,合手鼓掌,岁月沧桑。人群中的他坐着欣赏民谣,他的热闹其实是孤独。“哪一首歌,是在追悼,哪一首歌,是在告别,哪一首歌,是在重新许诺,哪一首歌是在为自己做永恒的准备。”
“我们这一代人,错错落落走在历史的山路上,前后拉得很长。同龄人推推挤挤走在一起,或相濡以沫,或怒目相视。年长一点的默默走在前头,或迟疑徘徊,或漠然而果决。前后虽隔数里,声气婉转相通,我们是同一条路的同代人。”
“才子当然心里冰雪般的透彻: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
读到这里,我似乎有那么一些理解父辈的孤独,中年人的路,只能一个人走。而我们在青年到中年的路途中,为了前程,时而奔跑,时而犹疑徘徊;也和同伴错落地走在一起,时而拥挤,时而孤独。但少了中年人的承担:父母病重,同辈大起大落,孩子渐行渐远。这种强烈的味觉刺激,太酸太苦,以至于只能在深夜独自品尝。如果和境遇相同的人在酒吧相对而坐,大概是相视一笑,然后默默抿一口杯中酒,消失在夜色中。
“有一种寂寞,身边添一个可谈的人,一条知心的狗,或许就可以削减。有一种寂寞,茫茫天地之间“余舟一芥”的无边无际无着落,人只能各自孤独面对,素颜修行。”
香港
作者有时在香港生活,住在薄扶林。她提到从二月开始,杜鹃开始啼叫,令她苦不堪言,于是犯了“杜鹃忧郁症”。她描述了离岛闲散的人们和维多利亚公园里的花花草草。她说,“香港所独有,而大陆人和台湾人不太看得见的,还有一个无形的东西,叫做都会品味。在香港人的都会品味里,sophistication是核心元素。”
在香港住的这些年,或许听过杜鹃啼叫,也从绚烂的花草旁经过,但都脚步匆匆,没有认真留意这些再平常不过的生活之趣。都会品味倒是感受颇深,精美的商场陈列,服务人员得体的着装,言语间流露出的服务精神;同事可以嬉笑,可以聚会吃饭聊天,但人与人间始终保持适度的距离。说不上来是成熟的君子之交,还是少了人情味。
别处的生活
人们会认为许多事情是理所当然的,然而,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大,差异也比你想象的要大。有人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力。比如在中亚某些国家,孩子可能无球可打,荒凉的大地上留着战争埋下的地雷。婴儿连奶粉都不够,哪有钱扫雷呢。想起有次同事们去柬埔寨跑半马,活动筹集的资金为当地扫雷,当时我还不太理解。
农村,一些人在耕作,一些人蹲着慢看。学者问,“为什么看他们?”“就是看呀。”“为什么看呢?”“没事干呀。”从香港过去的学者,不理解这种蹲在田埂上什么都不做的行为,觉得是一种浪费。大家每天都在努力干事,没事干是多么可怕的事。而蹲着的人们,反到奇怪,问学者为何发问。
在非洲考察,欧洲人依然保持早起跑步的习惯。非洲人看了,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欧洲人说,没出事。非洲人不解,没出事为什么要跑。欧洲人不知道如何解释,平时身体没机会劳动,必须靠跑步来让肌肉运动。
龙应台的这几篇文章,让我再一次理解了“don't take things for granted”。生活形态不同,感恩自己的所有,也尊重别人的生活,自己以为的对,并不真的都对。
《目送》让我从父辈的角度来看生活,一种过来人走的路,也是我们将要走的路。读起来压抑中透着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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