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脱衣

这个题目其实还有其他的说法。

小时候武汉市种满了法国梧桐。这是很好的行道树，满街阴凉。不过法桐也有它的毛病，主要是两个，第一是飘絮，第二是裂果。法桐在春天会长出小小的圆球状新果，旧的果实便崩裂开，并且掉下来。裂开的果瓣变成一只只的粗针状小片，到处飘散，常常会进入行人的呼吸系统，让人打喷嚏，咳嗽。

这种果实，我们在少年时候给它起了个名称，叫美人脱衣，或者叫每人脱衣。这两个意思有一点点程度上的不同。每人脱衣的意思是，每个人的衣领中钻进了这种带有绒毛的小片，就会很痒痒，要脱下衣服，把它找出来，并且抖落。美人脱衣的意思则是，即使是非常讲究的美人，也要脱下衣服来抖落它，何况一般的人群，更是要脱衣了。

我们更热衷于美人脱衣这个词，觉得它带着性的清香。至于什么是性，倒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东西。

男孩子小时候都带着些童真而幼稚的邪气，或者换个表彰性的说法，是一种唯美的邪气。其实他们什么都不懂，却要做出非常成熟的样子来想象成年人面临的两性问题。美人脱衣就是这种唯美的邪气的一个表征。

还有一个例子也与小孩子的性想象有关。我们小时候到邻居家串门，通常是不会到家长居住的房间里面去的，大家玩耍的场所仅仅限于堂屋。但是偶尔被带进人家的卧室也并不是没有过。进了卧室，见到大人睡的床头，两只枕头排放在一块，便一齐大声说，哎呀，你的爸爸妈妈好不要脸，睡觉睡一头啊。

这个时候，作为家主人的小孩即刻便涨红了脸，有时还会分辩说，不是的，不是的，白天摆着整齐些，他们不是睡一头的。其实我们谁也不知道睡一头或者不睡一头具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觉得男人和女人睡一头是一件很不正经，同时也是很不正常的事情而已。

少年的孩子中还流传着一首童谣，说，一个人的爸爸不要脸，先洗屁股后洗脸。这首谣谚的主题部分其实是说某人不要脸，和某人的爸爸没有丝毫关系。但是为什么先洗屁股后洗脸会是不要脸？我想了很多年也没想通。猜想着是不是从前人们都很节约用水，一盆水洗了脸再洗屁股再洗脚，颠倒了就很反常。但是，这与我们通常讲到的不要脸也并不是同一回事情。

不过，屁股这个词，在小孩子中间的确最能代表性的观念。而私处倒未必是最重要的地方。我估计这和小孩子的注重体量的意识有关吧，屁股的体量大，私处的体量相对小，视觉冲击力不一样。

从前我对家里人说过，一个男孩子肯定尝过尿液的味道，而一个女孩子则未必。因为男孩子提取自己尿液的方式非常简单，他们都有过专门的训练，这就是男孩子经常会在一起比谁更尿得高，这也许是他们早期性幻想的一部分。所以，经过训练的男孩很容易在尿尿的时候品尝到自己的尿液。

有一年我带学生到庐山春游，全都是男孩。住在一个简陋的家庭旅社中，所食不过蔬菜而已。我到旁边的菜市场买来了两斤冻鸡爪，晚上和老板商量，到厨房自己做了满满一大盘，买了一瓶酒。学生腆着脸都围了过来，并且也带来了一瓶酒，说，老刘，我们请你喝酒。哪里是请我喝酒，完全是蹭我的鸡爪。这天晚上学生将我差不多灌醉，我尿急，和几个学生出门小解。我说，我们比比，看谁尿得高。

后来成为了这届学生中的一个段子，说，刘老师真好玩，喝醉了与我们比看谁尿得高。你说这些坏蛋们，一点都不尊师重教。

出门在路上走，到处都是崩裂的法国梧桐的果实，我身后一个女人牵着孩子，不停地打喷嚏，说，好难受啊，好不舒服。我就想起小时候，我们会在秋冬之际，采摘一果美人脱衣，捏碎了塞在别人的衣领中，嬉笑着说，美人脱衣，美人脱衣。那人痒得不可自持，大家哈哈笑着，再去惹下一位。

当然，这都是在男孩子中开的玩笑，却没有哪个真的将美人脱衣塞进女孩子衣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