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

                                       

首都到底是首都，早上7点的北京南站已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的景象。星巴克、麦当劳、真功夫，还有各式娟儿不曾见过的咖啡厅、餐饮店内人头攒动，各色精品店书店特产店也是沿途而立。

与老家那个简单冷清的小车站多么不同，那里一天没有几趟车，车站门前有个常年售卖面包饮料茶叶蛋的摊位，等车的人多是大包小包的行李卷，神色疲累。而北京南站却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娟儿亲眼看到几趟车的人同时在下车，也看到又几趟车的人同时在等待检票，一切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是了，这才是她想来的地方，并且她是来首都开会的！这与旅游的意义截然不同，虽说只是作为分公司的一名小职员到总公司参会，虽说那只是一个介于培训与推介之间的会，甚至都不会有她发言的机会，但她还是觉得荣耀，那种鱼跃龙门般的殊荣。她还年轻，没法儿不盼望更光明的前途、更优越的生活、更崭新的希望。她幻想着，如果有被留在总公司的可能该有多好……

为此，她甚至做好了和孟涛分手的准备，尽管她那么爱他，从情窦初开爱到至今；尽管孟涛的母亲是看重她这个准儿媳的，不仅买房买车还答应给一份儿厚重的彩礼。在那个弹丸小城，能这样娶亲已算奢华。但烦就烦在孟涛不愿意离开那个质朴拙劣的小地方，他总说酒足饭饱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最好的幸福，多么无趣、多么不思进取，她才不想回老家去给他生孩子，然后锅碗瓢盆一辈子。所以她去投奔表姐，跑到一个二线城市去追求进步。而今，当她代表公司踏进北京的那一刻，她觉得梦想又进了。

娟儿的会议开始时间是上午十点，她特意买了夜里的车票。在车上睡一宿，早上6点多到北京参加十点的会议完全来得及，既省钱又省时间。为了不显出外乡人的笨拙，她特意上网做足了功课、怎样买地铁票、怎样刷二维码、怎样换乘。总公司在西单，从北京南站转四号线而后转二号线，看起来轻而易举，她完全有时间坐下来吃一餐丰盛地道的京味儿早餐。

天不遂人愿，即使在表姐的城市，人们辛苦忙碌却也还是遵守着先来后到、女士优先的俗归。而帝都的早高峰却完全看不出弱势群体被礼遇的样子，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狭路相逢勇者胜”的表情，眼看着已经过去了七八趟地铁她却一点挤上去的可能都没有，娟儿有点慌了。

                                       

来之前她特意对着装精心挑选，精致合体的职业装配一步裙、7厘米的高跟鞋，本来确实是一副专业干练的样子，可惜面对如滔滔洪水般的早高峰人潮，娟儿几次都被挤的趔趄摇晃身首异处，最让她担心的是还有几次她的高跟鞋差点儿被挤掉了。想到有可能只穿一只鞋去开会她的一颗心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不知道该是先哭还是先叫，又或者眼睛一闭只求速死。看着一趟趟开来的地铁，靠门的人像被抽了真空的压缩袋、扁扁又牢牢地贴在门上，每次开门，门口的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后面的人几近推倒又被迎面而来的人几乎撞弯。冲撞中每次挤出来两三人却挤进去五六个，更可怕的是每个地铁门口都还排着二三十人，瞪着丧尸一样血红的眼睛带着不顾一切去拼命的表情。

有一次，地铁门打开明明没有丝毫地方再也容纳不下半个身子，她却被裹挟着整个人都跌进去还被不停地往里推按，可她那两只踩着7厘米高跟鞋的脚却被围困在地铁门之外动弹不得，那一瞬间她甚至真的以为自己要被帝都的地铁五马分尸了，好在最后她拼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自己的头和身子从地铁里拔了出来。

连维持秩序的客运人员都看出了她的狼狈，好心提醒她八点十分的时候会有一趟空车过来，她如果不想挤可以等等。八点十分，这个时间会不会太晚？距离十点开会来得及吗？娟儿看了一眼手机，7：58。原来，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她连地铁都没挤上去。此时的她，开始想念孟涛，想念他宽大结实得像墙一样的臂膀，开始想念他说的粗茶淡饭的小日子。

                                       

那趟期盼中的空车终于来了，却依然由不得她好整以暇。人们一哄而上，空荡荡的车厢瞬间爆满，娟儿被推进车厢勉强找到了一个有扶手的位置，整个人却好像虚脱了一样。她终于有心情观察一下周围，发现帝都的上班族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都是西服革履、精致妥帖的白领丽人，他们大多牛仔裤平底鞋神情已经没了刚才的严阵以待，取而代之的是麻木甚至昏昏欲睡的样子。没有绅士的礼让、没有淑女的温婉、没有精英的练达、没有想象中的辉煌，他们是一群普通人。

然而此刻在这拥挤的车厢里，看着眼前这一群轻装上阵随时准备突出重围的男人女人，职业装高跟鞋却拖着行李箱的她显得多么可笑笨拙，到底，她还是露怯了。

不用说，四号线倒二号线又是一番挣扎较量，等她赶到公司已是9：45，不仅险些迟到而且饥肠辘辘根本不敢奢望什么丰盛的京味早餐。娟儿看着眼前高昂的办公大楼，看着这个梦寐以求的地方，第一次认真的思考什么是拼搏进取，什么是理想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