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谁都不再重要
上周,我拿到木易交给我的诗集《你的村庄》第二版打印稿。这是我第一次密集性地读他的诗,以前都只是碎片化一样读过在不同的公众号文章以及他在博客和简书上发布的作品。在这个寒冷的冬日下午,再一次读木易的诗,就像又穿上了一件旧的保暖内衣,能感受到舒适和熟悉的味道。
这部诗集名为《你的村庄》,当然其间有很大的篇幅都写到了村庄。村庄的意象来自于他的母亲生活的地方。我全部读完后感觉,木易的这部分诗歌文本其实早已超越了对村庄这个词的地理事实的表达,也就是超越了地理事实对他的个人成长与情感连接的直接影响,超越了一直以来在中文诗歌中反复出现的所谓“乡愁”的主题。
汉语的“乡愁”是个非常传统的词。乡愁在汉语的语义中意义是不清晰的,对应在英语中有两个词homesick和nostalgia。Homesick只是想家,想念一个地理概念上的乡土地方和小范围的亲人和朋友,意思很直接,感情也比较直接。Homesick就如同打个招呼,刷个情绪上的存在感,这在现代诗的文本中已经没有多大的诗性的意义了。相比较而言,nostalgia就要高级许多了。Nostalgia泛指想起了旧日时光,想起了故土、朋友、亲人,感情是复杂的,既有忧伤又有喜悦。Nostalgia才真正具有英国人类学家B.马林诺夫斯基说的魔力的意义和叙事的意义,即特定的诗意空间的话语功能、神秘联系的意义,也即其超越简单的陈述, 通过词语的感情力量,能对读者产生作用。
如果动用语用学以及罗兰·巴特的解构主义的文本分析方法,我们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木易的村庄主题诗作在语义使用上已经具备了较为高级的语用学层级,而且在语用的一致性和互补性上也有其独到的地方。
可以说没有什么比诗更难以定义的东西了。那么对于一个诗人来说,那些诗歌写作上的所谓规律就真的没啥用处了。我在卫报的书评专栏上曾经看到过一句话:在今生,金科玉律于我而言其用处远远低于“往右扭紧,往左扭松”,如果你不知道是啥意思,你就拿一把螺丝刀试试。这句话已经充分表达了我想说的了。
木易的诗集并不完全像他的自传,也不完全是他的nostalgia、他的生活和爱情、他的漂泊旅行以及他的个人历史。我们根本无需去归纳出一个什么村庄诗或乡村诗的类别,更无需用学院派的文论词汇去下一个大框框。
木易的村庄主题诗歌最后都可以归结到他对母亲的情感,这比用空洞的现在流行的评论语用方式去铺陈要真挚和诚实许多。木易的才华在于他对自身作品主观性的诚实。对他来说, 这些并不是一种语言发现的行为, 也不是一种语用的解释, 而是他一直努力试图将他的内心与他心目中的世界联系在一起。
在这个碎片化的年代,读者是碎片化的读者,但我相信木易绝不是碎片化的诗人。木易的诗作让我们可以观察到个人历史被用于介入和促进特定叙事的方式,让我们可以用他者的方式代入并回顾自己的过去,了解现在或预测未来。我想,这也暗合了他这本诗集叫《你的村庄》的语用学意义。木易告诉我,他或许以后不会再写村庄主题的诗了,前面这些诗其实都算是他自己心目中无与伦比的诗歌练习。村庄对木易来说,甚至对我们大家来说是魅力、悲伤、陌生、刺激、喜悦、怀念甚至是挑衅的情绪的总和。
美国当代诗人吉恩·瓦伦廷(Jean Valentine)有两行诗写道:
You gave me your hand.
You pulled me out of the ground.
你给了我你的手,
你把我从地下拉了出来。
我想借用瓦伦廷的这两行诗来指代木易透过他自己的诗行表达的东西。这个“你”可以是他的母亲、他母亲生活过的那个村庄,也可以是在此之前木易的全部个人历史以及在此基础上产生的全部诗作。
木易通过这本诗集已经完成了一个阶段的心路历程的循环,他会走向更远的远山。面对这些诗,站立在当下这个时间点,对木易来说“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对于我们这些读者来说,我们是谁也已经不再重要了。
2018年12月24日写于成都
注:本文是我为木易诗集《你的村庄》第二版写的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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