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旧物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从前就行为乖张，我离家出走，父亲去世，大太太离开，这些事对她多多少少都有影响。战争不断，家里房产土地被她卖了大半，如今剩下的也足够她生活了。”周行止并没有感到惊诧，理所当然地回答。

“那我们去哪里呢？周复又该怎么找呢？”向瑾询问。不知从何时起，她发现只要有麻烦，找周行止总是能解决，即便没有解决，他的沉默也总令人安心。

“你记得许先生怎么说吗？他说周复和他一起报道惠安起义，随后回到广州。他回到广州难道没有回家吗？可是母亲没有和我提到他。”

“你的意思是，周复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别的地方？他会去哪呢？他那么着急和付晏清见面，怎么会中途折返？”

“简直是一头雾水！”向瑾抱头大喊。

正在两人徘徊不定时，一旁茶水摊的老板娘笑嘻嘻迎上来。茶水摊很小，只有一只炉子和两张木桌。天气逐渐炎热，半下午的巷子里没有几个行人，茶水摊自然也没有开张。老板娘见两人犹豫不决急忙客客气气来招揽。

“先生小姐，天气炎热，来喝杯茶水歇歇脚吧。”

向瑾看了周行止一眼，和他一起在茶水摊坐下。点了一壶菊花茶后，周行止和老板娘聊起了家常。

原来老板娘是山东人，嫁到这里后和老板一起卖茶。五月初老板和朋友一起去外地订购茶叶，以满足夏茶的需求。

由于各种原因，家中茶店生意冷淡，老板娘整日看店心中焦躁，又收到丈夫的信：“无余款寄上，家中缺粮，可问人家告借度日。”更加焦虑不安。

于是自己支了茶水摊来供人歇脚，顺便卖些茶水慰藉自己。

“我听到你们刚才有聊到周先生，你们是和他认识吗？”老板娘替周行止满上茶水。

“您认识周复？”向瑾惊讶道。

“我嫁过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在这里遇见家乡那边的朋友。”老板娘很有兴致地谈论道，“周复来这里找人，喏，就是你们刚刚出来的那家。”

“周复来过这里？”向瑾再次惊呼。

“嗯，他给了我一些东西让我替他保存。要我见到与他熟视的人后给他。我哪里知道谁与他认识，这东西在我这里放了这么久。你们和他熟悉吗？我去取了东西给你们。”

“按道理来说是熟识的。”向瑾向周行止嘟囔道，“那些东西是要交给付晏清的吧？可是周严一直不允许她出门，自然不会和附近的茶店有交集。”

不多时，老板娘将一个木质盒子交给他们。

“还有锁？”向瑾端着盒子端详道。

“你们没有钥匙？”老板娘有些犹豫，“那他到底是不是要交给你们？”

向瑾有些尴尬，好像他们故意伪装自己索要盒子。无奈之下，他们又把那个冗长的故事讲了一遍。

向瑾口干舌燥地往嘴里灌茶，却见老板娘哭了起来。

“……”

竟然被感动到了吗？细想来这故事也的确够辛酸的。

第二十二章 锦书

傍晚时分，两人回到客栈休息，向瑾抱着盒子坐在一旁问：“你说这盒子里面会不会是他们的定情信物什么的？我们执意撬开好像不太合适。”

“那就回家问一问付太太，既然是给她的东西，她总能打开吧？”

订好计划，向瑾又与周行止在福建停留数日，完成关于十九路军的相关文章后启程回到南昌。期间收到了蔡戎清的电话。

“找了你们好久，可算通上信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嗯？两个人在那边相处得怎样？”

“阴阳怪气，毫无风度。”之后向瑾这样回应蔡戎清的调侃。

又见到付晏清，向瑾觉得她和母亲更有了几分相像。似乎是物质精神双富足，致使付晏清更添了几分清雅的气质。

向瑾给付晏清递上盒子，询问她是否有打开的钥匙时，付晏清的脸上迅速展露出惊诧的神情，似乎还有一些难为情。

“你们在哪里拿到它的？”

“是周复托给朋友交给你的，可惜你一直没拿到。”

付晏清翻箱倒柜，果然在柜子里找到了合适的钥匙，咔嚓一声脆响，盒子被打开了。

“和他刚认识的那段时间，父亲不同意我们接触，他就常常写了信从墙头扔进来。我将信都放在这个盒子里。”

“后来和他在山东时，我告诉他这个盒子的存在，他就拿了过去，说要把他珍藏的信也放进去，盒子也暂时交给他保存，”

“再后来我俩分开，因为太过仓促，这些东西就永远留给了他，我没想到他还会还给我。他什么时候将东西托给朋友的？他现在在哪？他还好吗？”

向瑾有些失落，她也想知道他现在怎样了，可是她找不到任何线索。眼前这个盒子说不定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打开盒子，果然如付晏清所说，盒子里面叠满了大大小小的信纸。有的因为时间过于久远纸张发脆泛黄，有的却明显看出是近几年放置的。

付晏清抽出上层的一张铺开在桌子上，上面用端正的字写道：

“见字如晤。阿清，与你分别数年，原想你安康顺遂。而今无意知晓家中一二顿觉惶恐。不知你如今到底如何？我在山东做事，很多事情身不由己。等事情办妥，我定去探寻你。弟弟那人，儿时父母乖纵，多年来也辛苦你看护……”

付晏清掩面哭泣，周严那个人，何止乖张骄纵。向瑾心里也不是滋味，周复心心念念去保护的和期盼的两个人，最终却因相逢酿成悲剧。

“这信是五年前写的，有没有更近一些的信？”周行止相对理性，仔细翻阅起了信件。

“其实，他如果不知道这些年的事情也倒好。”她爱他，所以宁愿用自己的苦难为他筑起一道虚幻的城墙。墙的那一边，付晏清和周严和睦度日，弟弟帮扶嫂子，嫂子照看弟弟。诗书茶话，山河依旧，只等周复归来。

可是付晏清毕竟还没有嫁给周复，周严也并不是周复想象的样子。许多事情经历了时间冲刷不会变得清澈明朗，反而会更加劣迹斑斑。周复也没有想到，从前乖纵的弟弟竟会变成这副模样。更不会想到，自己的未婚妻会嫁与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