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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作家小库特·冯尼格说过：我们迟早会成为我们乔装改扮的那个人，所以我们在乔装改扮的时候务必要分外小心。

张爱玲的小说《色戒》中的王佳芝正是如此。

这个小说讲了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爱国大学生王佳芝参加了一个谋杀汉奸特务易先生的小团体。她扮演美人，色诱易先生，可是在马上要得手的最后一刻，王佳芝却放走了易先生，导致自己和五个伙伴被杀。锄奸大业就这样功亏一篑。

王佳芝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简单，一切源于易先生要给她买鸽子蛋的大钻戒，一刹那间，她生出这个男人是真爱自己的想法。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理由，使她忘记了伙伴和自己的性命。

女人，你的名字是弱者~↓↓↓

01 不爱

二战期间，王佳芝跟随南迁的岭大来到香港求学。长期以来，她一直是孤单一人，母亲早逝，父亲带着弟弟去了英国，她住在舅母家里，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她一直感觉自己是没有家的，父亲不要她，舅母对她恶声恶气。

在无爱的环境中，她一个人飘在人世间，艰难地成长。

来到香港之后，她对阳光帅气的男同学邝裕民产生了朦胧的好感，一颗少女心荡起微波涟漪，偷偷地渴望着美好的爱情。

在邝裕民的邀请下，王佳芝参加了爱国剧社。她凭着自己的美丽容貌和对话剧的高领悟力，很快成为剧社的当家花旦。

王佳芝发现自己是一个天生的演员，她很享受自己在台上被万众瞩目的感觉，热烘烘的，这个时刻，她以为自己才是真实地活着。

很快，邝裕民就不满足于只在舞台上演戏了，他撺掇同学干一票真的，就这样，他们一行6人组织了一个谋杀汉奸易先生的真实行动。

参加锄奸行动，王佳芝不过是接受了邝裕民的影响，出于一时爱国心的冲动，可能潜意识中还是出于对邝裕民的爱和信任，属于玩票性质，她自己对这个行为并没有多么深刻的认识。

在同乡的介绍下，他们很快跟易先生搭上了关系，王佳芝陪同易太太逛商场。

年轻漂亮、风情万种的王佳芝也成功引起了易先生的注意。

王佳芝带易先生去做西装；

易先生请王佳芝喝咖啡；

晚上易先生送王佳芝回家。

王佳芝沉浸于自己的出色演出里，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却不由她控制了。因为是扮演已婚的妇女，还是处女的王佳芝却没有一点性经验。

大家经过讨论，决定由同学梁闰生和她发生关系。

梁闰生是什么人？

梁闰生是男同学里最弱鸡的男人，但是他也有他的优势，因为他嫖过。

就这样，王佳芝奉献了自己的贞操，而对方是个垃圾男人。

自从她和梁闰生发生关系后，大家看她的眼光都不一样了：躲躲闪闪的，那眼光里隐藏着很多说不出的内容，透着奇怪，总之她和其他同学不一样了。

这些王佳芝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王佳芝喜欢的邝裕民呢？

他躲了。

邝裕民应该也是喜欢王佳芝的，他为什么不能站出来，和王佳芝上床？

答案是，不能。因为这整个行动是由他发起的，他是领导者，他不能以权谋私，中饱私囊。底层原因是，他年轻、热血、单纯、爱国，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没有爱上王佳芝，或者是爱得不够。

言归正传，现在王佳芝已经装备好了。只等易先生再打电话来，就可以赤膊上阵了。

电话铃响了，是易太太打来的。王佳芝几乎是热切地扑倒电话机前。然后她整个人呆愣了，因为易太太说，他们马上要回上海了，现在是在机场打电话给她……

放下电话的王佳芝整个傻掉了。易先生走了，少女的宝贵贞操，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牺牲，全都没派上用场。这才真正是有苦说不出。

同学们默不作声开始收拾东西，只有王佳芝呆呆地坐着，这时候，邝裕民的同乡来敲诈他们，大家五对一，手撕脚踹，长剑短刀，手忙脚乱杀死了他。

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王佳芝惊叫着，跑了。

她回了上海。

每每回首往事，王佳芝总喃喃自语：我傻，反正就是我傻。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总怀疑自己是不是染上了什么脏病。

王佳芝有点爱邝裕民，可是，邝裕民把她拱手让给了别人；

王佳芝不爱梁闰生，却跟他睡在了一起；

王佳芝不爱易先生，却处心积虑想把他勾引上床。

王佳芝的爸爸不爱她，去英国只带了她弟弟，王佳芝的舅舅舅母不爱她，只把她当做一个投奔自己的穷亲戚。

在这么多的不爱中，王佳芝剑走偏锋，选择了一条不归的人生道路：到真实生活中，当一个好演员。

王佳芝选择演戏，对她而言，实在是很荣幸的事，这是她喜欢做的工作。而况还是做主角。总之，有得做就不要停下来。

02 错爱

王佳芝爱上易先生，这点在她第一次跟他上床时就已经发生了，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耐人寻味。

香港的锄奸行动半途而废后，王佳芝回了上海，继续进大学读书。她寄住在舅母家，活得行尸走肉，她自己说，我发现自己剩的东西越来越少了，所以我拼命学习，哪怕是讨厌的日语，我也认真学。

两年后，邝裕民又来找王佳芝出马，现在他们跟一个专业的特工人员搭上了关系，接受了一点专业训练。

王佳芝义不容辞答应了。她想着，如果在荒凉的人生底色中，还能演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戏，那么人生就还是有意义的。

大戏重装开幕：王佳芝穿上旗袍，画上淡妆，涂亮两只油汪汪的薄唇，顾盼生辉间，重上舞台。

如今旧人归来，美貌依旧，男主角和女主角隆重登场，这是一场真正属于两人的戏。

小说中写道：

每次跟老易在一起，就好像洗了一个热水澡，把积郁都冲掉了，因为一切都有了个目的。

从这句话可以看出，人生有个目的有多么重要。罗兰说过：一个人活着而没有目的，他就会彷徨、苦闷和不安。只有确定了目的之后，他才会觉得生命充实和有意义。

正是从和易先生上床这里，王佳芝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的目的。从此，她一心一意演戏，做好自己该做的，讨好易先生，爱上易先生。

辜鸿铭说过：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阴道。

这句话并不是放在任何男人身上都合适。王佳芝说，自己讨厌梁闰生，有了这个关系后就只有更讨厌他。但是在易先生，这句话说不定就适合王佳芝。

王佳芝对老易的感情很复杂，老易是有权势的男人，老易是自己的猎物。

从某个角度来说，王佳芝很感激老易，因为老易在她的人生一无所有、沉寂荒凉的时候托住了她，给了她一个人生的目的。

小说中这样写道：

权势是一味春药。

当然，权势和人是分不开的。正是因为有了权势的加持，四十来岁、矮个子、长得贼眉鼠目的老易也就戴上了吸引女人的光环。

有时，王佳芝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爱上了老易。但是自己也不大敢相信，因为从来没恋爱过，没经验。她从十二三岁就有人追求，十五六岁就忙着抵挡各方面的攻势，却从来没真正动心喜欢过什么人。

邝裕民可能是第一个、朦朦胧胧喜欢的男孩。可是，后来，她恨他，恨他跟其他人一样。

小说中写道：

老易拥住她吻她的时候，轻声说：两年前也还没有这样哩。

他的头偎在她胸前，没看见她脸上一红。

老舍说过：这世上真话本就不多,一位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

就这样，在王佳芝本人也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不知不觉爱上了老易。

这当然是一种错爱。对王佳芝来说，错爱，也好过没有爱。

就这样，爱如脱缰的野马，尽情奔驰。在她终于意识到的时候，她对易先生已经情根深种，再也不能回头。

03 死了都要爱

两人单独约会三次之后，易先生终于放松了警惕，提议要给她买一个钻戒作纪念。就这样，王佳芝找到了一个行刺的绝佳机会。

小说开篇的麻将戏，就是一场戒指展示会，每位太太手上的大钻戒都能闪瞎别人的眼睛。唯独王佳芝没有。

钻戒是男人买给女人的，但都是给女人看的，女人一般用钻石的大小来标榜自己在男人心中的地位。

小说中这样写王佳芝的心理：

牌桌上的确是戒指展览会，只有她没有钻戒，戴来戴去这只翡翠的……

易先生自己说，他不喜欢戒指，也不懂这些，他还说，你跟我在一起，值得纪念。潜台词就是，你喜欢，我就送你。在珠宝店里，王佳芝看到那只粉幽幽泛着微光的六克拉的钻石时，轻声说了一句：鸽子蛋。

在这个时刻，王佳芝抬头看到易先生：

他不在看她，脸上的微笑有点悲哀。他的侧影迎着台灯，目光下视，睫毛像米色的蛾翅，歇落在瘦瘦的面颊上，在她看来是一种温柔怜惜的神气。

王佳芝突然想：这个人是真爱我的。心下轰然一声，若有所失。

然后王佳芝用唇语对易先生说：走，快走。反应过来的易先生站起来飞速逃走了。逃走的易先生一刻也没耽误，很快封锁了珠宝店一带，很快抓获了王佳芝和她的五个同学。

然后，王佳芝和她的同学被审讯后押赴刑场，晚上十点已经处决完毕。

至此大戏落幕。王佳芝的人生戛然而止。

我悲叹，王佳芝毕竟还是小女子心性，她不懂，易先生脸上那温柔怜惜的表情不过是他陪欢场女子买东西的熟稔和老道。

易先生是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恰好符合了王佳芝心中对一个白马王子的幻想。

一颗粉红色、重达6克拉的钻戒成了最重要的道具。在粉红鸽子蛋熠熠闪光的映射下，俗艳的彩凤牡丹成了踏在脚下的人间仙境，简陋逼仄的店面成了天方夜谭里能寻见奇珍异宝的市场，连付款用的金条也染上了一千零一夜的奇幻色彩。一切都是这么完美，幕后神手易先生怎么能不完美呢？

王佳芝没想到的是，易先生才是舞台上最大、最闪耀的道具，满足了她对爱情、对男人最美好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04 写在最后

王佳芝因从小无爱，因而一直在追求爱。在她的认知中，错爱也比无爱强。只可惜爱上的易先生却是个卑劣的好色之徒，还是一个最残酷的刽子手，这是王佳芝最大的难堪。

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易先生回到太太的牌桌，他一面沾沾自喜：她还是真爱他的，是他生平第一个红粉知己，想不到中年以后还有这番遇合。一面把她和他的关系定义为原始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虎与伥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她这才生是他 人，死是他的鬼。

本来王佳芝以为易先生是他的猎物，可是，到头来，两人关系掉了个，其实，她才是易先生的猎物，易先生一直等待她的出现。

在这场戏中，王佳芝为了戏能演的真，选择背水一战，像真正的恋人一样将心比心，以情换情；而易先生就像嗜血蝙蝠一样，嗅到了真情的味道。长期以来，这种东西对他是太奢侈了。所以，他要。作为回报，他也某种程度地付出。

就这样，迷惑了王佳芝的心智。

就这样，一场想象中的爱情最终以王佳芝付出生命结束。

如果只是爱错也还罢了，偏偏，王佳芝爱上的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特务头子。就专业素养而言，易先生敏感、多疑、谨慎、锐利、冷酷、阴郁，是特务中的高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而王佳芝作为特工人员，最大的业余之处是：杂念太多。小女孩的虚荣、爱美，对爱情罗曼蒂克的想象，对同伴的抱怨，对老易某种程度的感激，对处境的忧虑……所有这些，在集体动背后轻轻啃噬着她单薄软弱的心理，最终因为一颗钻戒导致锄奸大业付诸流水。

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一颗鸽子蛋彻底搅乱了王佳芝的一池春水，既然爱了，那就不后悔。

王佳芝本质上还是一个等爱的小姑娘，感性大于理性，重重叠叠的各个小原因最终击败了好几个人好几年心血铸就的大目标。

悲乎哉？